我不敢看他们的表情，连忙弯下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那根筷子。
地上铺着的是粗糙的石板，缝隙里还长着些许墨绿色的青苔，那根筷子恰好掉在石板缝里。
我的指尖刚触碰到那根乌木筷子，陡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桌子底下滚了出来，停在了我的手边。
那是一个小孩子的脑袋，我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要冲口而出。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捡起了那个滚落的头。
我连忙直起腰，对上了一双阴翳的眼睛。
冯露手里正拿着一个没有头的洋娃娃，身体穿着和她一样款式的红色独龙族嫁衣。
原来那个头是洋娃娃身上的，它有婴儿头那般大小，两颗黑色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嘴角还勾着一抹用红漆描绘的僵硬诡异的微笑。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个娃娃的脑袋，按回了它光秃秃的脖颈断口处。
更让我觉得害怕的是，那玩偶的五官竟与冯露有七八分相似，仿佛是照着她的样子做出来的。
冯露像是没看见我表情的异样，抱着那娃娃的头，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对着它柔声道，“阿姐，你不乖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明明已经二十岁，嗓音却稚嫩，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小姨连忙走过来，对我解释道，“小朝你别介意，这是露露最喜欢的玩具，是她姐姐送给她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拿在手上，连今天大喜的日子都舍不得放。”
她试图从冯露怀里接过那个娃娃，劝说道，“露露乖，咱们把娃娃放屋里去，好不好？等会儿吃饭，拿着不方便。”
冯露却猛地把娃娃往怀里一缩，警惕地看着小姨，用力摇头，“不要，我就要拿着，阿姐要陪着我！”
小姨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和无奈，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好好好，依你，依你，拿着吧。”
冯露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怀中娃娃的脑袋，然后又对我咧嘴一笑。
那笑容和娃娃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纯真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看得我后背发毛。
众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继续吃着桌上的菜。
我悄悄问身旁的齐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冯露她这里，是不是有点……”
齐云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自从冯霏五年前坠江后，冯露非常伤心，从山里回来后发了一场高烧，烧了几天几夜，等烧退了，脑子就坏掉了。
智力也退化到几岁孩子的水平，整天就抱着那个布娃娃，管她叫阿姐。”
“那男方竟然也愿意娶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情况不就是骗婚吗？
“我们这边是很守誓约的。”齐云解释道，“长辈定下的婚事，就算对方残了、傻了、哑了，依旧要娶要嫁，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而且，男方的条件在他们村里也很不好，三十好几了，家里穷，兄弟又多，能讨到媳妇，传宗接代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他摇了摇头。
可不知为何，我看冯露抱着布娃娃的样子，又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止是烧坏脑子那么简单。
敬酒过后，我婉拒了小姨留宿的邀请，跟着齐云回了他家。
席上我没吃饱，怕筷子再从手里掉下去，到后面我就干脆不吃了。
齐云往火塘上扔了个地瓜，我吃完便回房睡下了。
躺在枕头上，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冯露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还有她怀里那个诡异的娃娃。
迷迷糊糊间，我忽然感觉脊背发凉，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着我。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月光朦胧，树影摇曳。
一道纤细的人影静静地立在窗下，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那张脸分明和冯露一模一样，但神情却截然不同。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眼底溢满泪水，那样哀伤，又那样幽怨。
我倒抽一口冷气，翻身下床就朝门口跑去，“谁在那里？”
我拉开房门，几步冲到窗外。
然而，窗外空空如也。
难道是我梦魇了？
我正疑惑是不是自己眼花，脚下却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白天冯露抱着的那个洋娃娃！
它静静地躺在泥地上，那双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嘴角那抹僵硬的微笑，此刻看来格外瘆人。
我刚弯腰将它捡起来，一道幽冷的女声就从身后传来。
“把它给我。”
我吓得差点把娃娃扔出去，回过头，发现正是冯露。
她穿着那身鲜红的独龙族嫁衣，头发披散着，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娃娃，朝我伸出手。
“冯露，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疑惑道。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平板而冰冷，“把它还给我。”
我犹豫了下，还是将洋娃娃递给了她。
冯露接过娃娃，紧紧抱在怀里，脸上却骤然露出一抹狠戾的神色，眼神变得阴鸷而充满怨毒，伸手狠狠掰断了娃娃的两条手臂。
“叫你不听话！叫你乱跑！”她恶狠狠地对着断臂的娃娃说道。
我看得有些瘆得慌，现在怀疑白天这个洋娃娃的头，也是被她给拧断的……
冯露抬起头，那双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可怕。
“阿姐，”她轻轻唤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僵硬而诡异的笑，“你不该回来的。”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冯露，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冯露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她偏了偏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诡谲，像是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毒花。
“你知道吗？每隔一段时间这江里就会死一个女人，之前是你妈妈，然后是我姐姐……”她压低了声音，语调却又像含着某种恶毒的期待，“算算日子，又差不多快到了呢！”
她将目光缓缓投向我，在我身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献祭的祭品。
“你说，下一个，会轮到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