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萧然神色愈渐讽刺,“后来我才知道,她姓常,叫常欢,是常锦的独生女。救我和我母亲的人,却是仇人的女儿!
我每天赖以活命的钱,是我仇人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残渣。
我原以为她是我的救赎,可她却让我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地狱!”
付小美嘴唇哆嗦着,“可是,欢欢并不知道啊!她救你的时候,只是出于最单纯的善意,你父亲的事情,常叔叔或许有错,但那跟欢欢有什么关系?
她也毫不知情,她也是无辜的,你不该把上一辈的仇恨,全都怪罪到她的身上!”
霍萧然眼神骤然转冷,直直刺向付小美。
“无辜?”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得又轻又长,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嘲讽,“你告诉我,什么叫无辜?她不知情,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吗?
那次事故,死了十一个工人,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可常锦是怎么做的?他用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用权力压下了报道。
最后,大家拿到的那点可怜的安葬费,根本不够妻儿后半辈子的生活。
而他呢?他拿着那个项目的巨款,依旧吃香喝辣,依旧是人人敬仰的常董。
等到风声一过,就带着全家移民美国安享晚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常欢一直觉得她没有亲人陪伴,很孤独,可她能随手买下最新款的名牌包,可以住在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豪宅里,可以开着红色的跑车在街上呼啸而过。
她可以因为一时兴起就拉着你跑到泰兰德去度假,她身上穿的,手里拎的,卡里刷的每一分钱,都是用我父亲和那十个工人的血肉和骨头换来的!
你现在告诉我,她有什么资格说无辜?”
付小美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我问他,“那你呢?你是怎么从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现在这个杰出的企业家的?霍萧然也不是你的真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霍萧然眼底的暴怒和戾气稍稍收敛了一些,“因为我义父。”
“你义父?”我追问道。
霍萧然扯了扯嘴角,“在网吧打工了几个月后,一天夜里,来了一批临时检查的警察。我因为是未成年童工,被抓走批评教育了一顿。等我出来,网吧老板也不敢再用我了。
那时候,我距离成年还有整整两年,没有人敢收留我,我再也没有找到一份工作,而我妈的病却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医生劝我给她插上管子,试试医院最新研发的一种进口药,或许还能救过来。
可我连最基础的住院费都交不起了……
我妈走的那天,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眼睛一直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让我把我爸的名字登记到那份死亡名单上去,那早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她要的就是那一口气,一个公道。
我没钱给我妈办丧事,更没钱买墓地,我只能把我身上最后的一点钱,拿去火葬场给她火化了。
骨灰盒都买不起,就买了个最便宜的茶叶罐子装着。
那天我抱着茶叶罐,坐在火葬场的门口台阶上,从中午坐到天黑。
下了好大的雨,把我的衣服全都浇透了。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买把刀,找到常锦,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反正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劳斯莱斯上走下来,打着伞来到我的面前。
那把伞很大,罩住了我的头。
我看到他脚上锃亮的皮鞋,跟火葬场门口泥泞的地面格格不入。
我问他,你是谁?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我想不想替父母报仇?
他又说,想的话,就跟他走。
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我妈的骨灰站了起来,跟他上了车。
后来我才知道,他姓霍,是常锦生意上的死对头。
他们斗了很多年,常锦为人狡猾,义父一直没能抓到他的把柄。
他找到了我,就是想把我培养成一把锋利的刀,让我帮他一起对付常锦。
代价就是,我要改名换姓,去当他的义子。
我同意了,他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教我金融知识,教我企业管理,教我如何看透人心,如何在商场上对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敌人。
几年后,他送我出了国,念了最好的商学院。
那些年里,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针对常锦集团,我们一步步蚕食他的市场,挖走他的核心员工,抢走他的重要项目。
常锦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始惊慌失措把资产往海外转移。
就在那个时候,我让底下的人把我早就收集好的证据全部曝光给了媒体,关于常锦集团早年间,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导致重大安全事故,并且恶意隐瞒人员伤亡的全部真相。
报道出来的那一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常锦连夜坐飞机溜出了国,再也没敢回来。
虽然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但我还是完成了我妈的遗愿。
事故被重新调查,我爸的名字被重新登记在了那份迟到了许多年的名单上。”
霍萧然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义父前年因为心脏病突发离世了。他一生都在与常锦为敌,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他的所有财产便都留给了我。
你们一定觉得,我很幸运对不对?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了现在坐拥亿万家产的霍总。
但如果现在让你们来跟我互换一下人生,你们愿意吗?”
我和付小美都沉默了。
没有人愿意用家破人亡的代价去换取这泼天的富贵,因为复仇的路上,必须要丢失的就是人性和自己的那颗心,哪怕最后大仇得报,自己也会落得千疮百孔。
付小美咬唇道,“既然你都已经报了仇,把常欢的父亲逼得不敢回国,你也完成了你母亲的遗愿,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找上常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