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雪刚化,黑风口的禁矿碑就被人砸了。碎石子散落一地,碑上的“禁”字被凿得稀烂,旁边插着支黑羽箭,箭杆上刻着个“赵”字。
“是赵老板的余党。”秦捕头蹲在碑前,手指抚过箭杆上的刻痕,脸色铁青,“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我摸着碑上的凹痕,冰碴子硌得手心发麻。这箭不是冲着碑来的,是冲着我们这些护山的人来的——明晃晃的挑衅。
“查着是谁干的了?”王婶往碑上撒了把新土,像是在给它止血。
“赵老板的三儿子,赵三。”秦捕头往山外瞥了眼,“这小子躲在邻省的山里,招了帮亡命徒,专干绑票勒索的勾当。年前还抢了农具厂的铁料,说是要自己开矿。”
缺耳狼兵突然对着山外低吼,耳朵贴得紧紧的——它闻到了生人味。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松树林里闪过个黑影,快得像阵风。
“追!”我拔腿就跑,狼兵们立刻跟上。那黑影跑得极快,专往荆棘丛里钻,显然对山路很熟。追到一处断崖,黑影突然转身,手里举着把短刀,脸上有道疤,从眼角划到下巴。
“徐小子,还记得我不?”疤脸狞笑,“当年在胡同里,你砸了我一扁担,这笔账该算了!”
是赵老板的手下!当年在县城胡同里被我打晕的那个汉子。
“你没死?”我往旁边挪了挪,脚边就是悬崖,风刮得人站不稳。
“托你的福,捡了条命。”疤脸舔了舔刀背,“三少爷说了,拿你的人头去祭矿洞,就能开工。”他身后突然窜出四五个汉子,个个手里有家伙,把我围在中间。
缺耳狼兵想扑上来,却被我喝住——对方手里有弩箭,硬拼讨不到好。我往崖边又靠了靠,余光瞥见崖下有丛野藤,够粗,应该能承重。
“赵三给了你多少好处?”我故意拖延时间,手指悄悄摸到身后的石头,“他自己都躲在山里当丧家之犬,还能给你啥?”
“少废话!”疤脸挥刀就砍,刀风带着股腥气。我侧身躲开,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在他手腕上,短刀“哐当”掉在地上。旁边的汉子举弩就射,我猛地拽过疤脸挡在身前,弩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松树上。
“妈的!”疤脸急了,伸手想推我,我却顺着他的力道往崖下跳,同时大喊:“缺耳!”
狼兵们立刻扑上来,撕咬着汉子们的腿。我抓住野藤往下滑,藤条勒得手心生疼,却不敢松手。崖上的惨叫声、狼嚎声混在一起,像场乱哄哄的戏。
刚落地,就听见头顶传来骂声,是疤脸:“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顾不上揉摔疼的腿,往密林里钻。这片林子我熟,哪有陷阱,哪有陡坡,闭着眼都能走。疤脸的人却不熟,很快就被甩开了。
回到院子时,王婶正用布条缠狼兵的伤——缺耳的后腿被砍了一刀,血把毛都染红了。“我让老张头去报信了,秦捕头说马上带人来。”她往我身上看了看,“没伤着?”
“皮糙肉厚,没事。”我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赵三想逼我们动手,最好是闹出人命,好让县里说我们‘私设公堂’,趁机收回禁矿令。”
“那咋办?”王婶往锅里倒水,准备煮草药。
“他想闹,咱就给他添把火。”我摸了摸怀里的红绳,突然想起陈九的矿脉图上,标着处废弃的老矿洞,在黑风口的另一侧,早就被山洪冲塌了,里面全是流沙,人进去就别想出来。
当天夜里,我让狐家的大狐狸去给疤脸报信——故意留了个假消息,说我藏在老矿洞,手里有矿脉图的另一半,要跟赵三做交易。
“这招太险了。”王婶往我兜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辣椒面,“实在不行就撒他眼睛里。”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拍了拍缺耳的头,它伤没好,却非要跟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像是在保证。
老矿洞在半山腰,洞口被藤蔓盖着,看着跟普通山洞没啥两样。我刚钻进去,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疤脸带着人来了,手里举着火把,照亮了洞壁上的流沙。
“图呢?”疤脸举着火把往里照,火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往洞深处退了退,故意露出半张图:“先让赵三出来见我,不然免谈。”
“三少爷哪能来这种地方?”疤脸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沙子开始往下滑,“把图交出来,饶你不死!”
“哦?是吗?”我突然把图往流沙里一扔,图纸立刻被卷了进去,“想要?自己捡啊。”
疤脸急了,想都没想就往流沙里冲,刚迈出两步,整个人就往下陷,沙子没过了膝盖。“救我!快救我!”他伸手去抓旁边的石头,却带下来更多的沙子。
后面的汉子想上前,被我大喊一声吓住:“这洞是流沙坑,谁来谁死!”我指着洞顶的裂缝,“看见没?上面是空的,动静大了就塌,把你们全埋在这儿!”
汉子们果然不敢动,看着疤脸一点点往下陷,惨叫着骂娘,最后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被流沙堵了嘴,发不出声。
我转身往洞口走,缺耳狼兵跟在我身后,喉咙里发出低吼,警告剩下的汉子别乱动。刚到洞口,就听见外面传来秦捕头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
原来我早让人给秦捕头报了信,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到了。汉子们想反抗,却被埋伏的衙役们摁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
秦捕头走进洞,看着陷在流沙里的疤脸,皱了皱眉:“这是……”
“他自己要跳的。”我拍了拍身上的土,“赵三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秦捕头没说话,只是让人搬来石头,把洞口封死——算是给疤脸收了尸。他往我手里塞了块令牌:“县里批了,以后你就是‘护山队’的头,带着狼兵和村民们巡逻,见着可疑人就抓,不用请示。”
我接过令牌,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个“山”字。
往回走的路上,月光明晃晃的,照得山路跟白昼似的。缺耳狼兵的伤还在渗血,却走得很稳,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王婶还在院子里等着,锅里的草药冒着热气,飘着股苦味儿。“回来了?”她往我身上看了看,“没伤着就好。”
我坐在灶门前,看着火苗舔着锅底,突然觉得这山里的事,就像这火,不烧一烧,总有些杂草冒出来。但烧过之后,土地才会更肥,种出来的庄稼才更壮。
赵三的事还没完,他肯定还会来。
但没关系。
我有狼兵,有狐狸,有护山队的令牌,还有这满山藏着算计的人。
只要我们想守,就没人能拿走这山的一分一毫。
灶里的火噼啪响,映着墙上的影子,像无数双眼睛,守着这院子,守着这山,守着我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