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股冷意,从老槐树的枝桠间钻下来,扫过李婶家的窗棂。小雨攥着发烫的竹蜻蜓刚想喊人,就听见外屋传来“哐当”一声——是李婶手里的瓷碗摔碎了。她光着脚跑出去,只见李婶双眼蒙着层厚灰,正伸手往灶台里抓烧红的柴火,嘴里反复念叨:“芋泥……要热的……”
“婶!别碰!”小雨冲过去想拉,却被李婶猛地推开,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狗剩扛着锄头闯了进来,他刚从邻村送完农具回来,老远就看见李家的灯晃得不正常。
“怎么回事?”狗剩一眼就瞅见李婶眼里的灰,还有她手背上沾的、和竹蜻蜓里一样的黑烟痕。他没敢贸然上前,先把小雨拉到身后护好,随即抄起墙角的木勺,往灶台边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哗”地泼在李婶身前的地面上。水花溅起时,李婶身上的灰气竟缩了缩,动作也顿了半分。
“小雨,你竹蜻蜓是不是又发凉了?”狗剩声音稳得没半点慌,他记得胡三太爷说过,念孽余痕会跟着纯念走,小雨的竹蜻蜓就是活告示。小雨点点头,把发烫的竹蜻蜓递过去,刚碰到狗剩的指尖,就见他眉头一皱:“比上次地脉石裂的时候还烫,这孽障是要借李婶的身子出来。”
话音刚落,李婶突然尖啸一声,手臂上冒出缕缕黑烟,竟慢慢凝成只漆黑的爪子,往小雨的方向抓来。狗剩眼疾手快,把锄头横在身前,“铛”的一声,爪子撞在锄头上,溅起星点黑灰。他借着反作用力往后退,同时冲小雨喊:“去破庙找胡三太爷,说余痕借人作乱了!快!”
小雨刚跑出院门,就听见身后传来锄头砸地的闷响。她回头望了眼,只见狗剩正死死攥着锄头,把李婶逼在灶台边——李婶身上的黑烟越来越浓,已经裹住了大半个身子,爪子也长到了半尺长,每抓一下都带着股腐芋的臭味。可狗剩半点没退,他脚踩在摔碎的瓷片上,任凭尖锐的瓷碴子扎进鞋底,只盯着李婶眼里的灰:“婶,你醒醒!你还记得你昨天给我蒸的糖芋泥吗?甜得很!”
这话像戳中了什么,李婶的动作顿了顿,眼里的灰淡了丝。可黑烟很快又缠了上来,她再次扑过来,爪子直取狗剩的喉咙。狗剩侧身躲开,同时把锄头往地上一拄,借力跃到李婶身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刚碰到李婶手背上的黑烟,就像被烫了似的疼,可他没松劲,反而攥得更紧:“孽障!想借活人的身子作祟,先过我这关!”
他猛地发力,把李婶往水缸边拽,另一只手抓起瓢,又舀了瓢水往她身上泼。这次的水花里,他偷偷加了点灶台上的粗盐——白天胡三太爷跟他说过,盐能压邪祟的气。果然,盐水沾到黑烟时,传来“滋啦”的声响,李婶身上的黑烟瞬间缩成了团,裹在她心口处不敢再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胡三太爷的拐杖声,还有村民们的脚步声——小雨找太爷时,特意喊了就近的几户人家,可大家刚到巷口,就被老槐树下的黑影拦住了。那黑影比之前的黑烟团更凝实,竟长着颗槐树根似的脑袋,枝桠般的手臂正拦着村民,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狗剩哥!那边有怪物拦着!”小雨的喊声刚落,狗剩就知道不能等——村民们要是被黑影缠上,个个都会像李婶这样失了神智。他把李婶交给赶过来的胡三太爷,抓起锄头就往巷口冲:“大家别慌!跟在我身后,别碰那黑影的枝桠!”
他跑在最前面,刚到老槐树下,就见黑影的枝桠往最前面的王老六身上缠去。狗剩纵身一跃,锄头带着风劈过去,“咔嚓”一声,断了根发黑的枝桠。断枝掉在地上,很快化成了黑灰,可黑影的伤口处又冒出新的枝桠,更粗、更尖,还沾着黏糊糊的黑液。
“这是余痕勾着槐树根的阴气长出来的!”胡三太爷拄着拐杖赶过来,手里攥着太奶奶的笔记,“用芋叶!老芋田的芋叶能克阴气!”狗剩立刻回头喊:“谁去老宅后院的芋田摘点老芋叶?越快越好!”
几个年轻小伙应声要跑,却被黑影的枝桠拦住。狗剩咬咬牙,把锄头往地上一插,弯腰捡起块半大的石头,猛地砸向黑影的脑袋——石头砸中的地方,冒出股黑烟,黑影的动作明显慢了。“快去!我盯着它!”狗剩喊着,又捡起几块石头,专挑黑影的脑袋砸。
趁这功夫,小伙们抄近路跑到老宅,很快抱回一大捆带着露水的老芋叶。狗剩接过芋叶,直接往黑影身上扔去——芋叶刚碰到黑影的枝桠,就发出“滋啦”的声响,黑影的枝桠开始枯萎,冒出的黑烟也淡了。
“大家一起上!把芋叶往它身上盖!”狗剩带头冲上去,手里的锄头配合着芋叶,一边劈断枯萎的枝桠,一边把芋叶往黑影心口塞。村民们见有效果,也跟着上前,有的递芋叶,有的用木棍帮着打枝桠。黑影在芋叶的作用下,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团黑烟,往地脉石的方向逃去。
“别让它跑回地脉石!”狗剩拔起锄头就追,他知道这孽障要是钻回石缝,下次再出来就更难对付。黑烟跑得飞快,眼看就要碰到银簪,狗剩突然把锄头扔了出去,正好砸在黑烟前面,挡住了它的路。紧接着,他冲上去,一把抓住小雨递来的竹蜻蜓,将发烫的翅膀按在黑烟上——“念锁困它!”
竹蜻蜓的光瞬间亮起来,裹着黑烟往地脉石的方向拽。狗剩死死攥着竹蜻蜓,任凭黑烟烫得他手心发疼,也没松劲:“胡三太爷!快用芋心蕊!”太爷立刻把白天挖的老芋心蕊递过去,狗剩接过,直接按在黑烟上。金蕊的光和竹蜻蜓的光缠在一起,像道锁链,把黑烟牢牢钉在地脉石上。
黑烟尖叫着挣扎,可在芋心蕊和念锁的双重压制下,渐渐化成了飞灰,被风卷走。李婶眼里的灰也慢慢散了,她晃了晃,被身边的村民扶住,茫然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狗剩松开手,手心已经烫红了,可他没顾着疼,先转身安抚村民:“大家别怕,余痕散了,今晚都回屋歇着,门窗关好,明天我跟太爷去各家看看,确保没事。”村民们看着他发红的手心和沾着黑灰的衣服,都松了口气——刚才要是没有狗剩冲在前面,他们说不定早就被黑影缠上了。
小雨走过来,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手:“狗剩哥,你刚才好厉害。”狗剩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咱巫脉村的人,就得护着自己人。只要念想在,再凶的孽障,也别想欺负咱们。”他抬头望向老槐树,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落在地脉石的银簪上,泛着安稳的光——这一次,是他亲手护住了满村的芋香,也护住了大家彼此牵挂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