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笼挂在客栈门檐下,风吹得灯影晃悠悠的,把“悦来客栈”四个字映得忽明忽暗。
林砚牵着睡眼惺忪的晚晚,跟着店小二往里走。
宝马早已被伙计牵去后院喂料,小猫蜷缩在晚晚怀里,连呼噜声都弱了几分。
“掌柜的,开三间房,要挨着的。”林砚把几枚碎银子拍在柜台上,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从茶摊到客栈,赶了两个时辰的夜路,他的腿都快麻了,晚晚更是靠在他胳膊上,走一步晃一下。
掌柜的拨着算盘,抬头看了看他们:“巧了,刚好剩三间挨着的上房,就是最后一间窗户有点漏风,姑娘要是不介意……”
“我住那间!”晚晚突然清醒了些,举着小手说,“阿爹和红姐姐住好的,我不怕冷!”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住漏风那间,晚上可以借着漏风的名义去找阿爹一起睡觉,还能防止红凝这个坏女人夜袭。
林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漏风冷,阿爹住那间,你和红姐姐住好的。”
他转头对红凝说,“红姑娘,你住中间那间,晚晚住最里面,我住靠楼梯的,有事喊一声都能听见。”
红凝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钥匙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林砚——他眼底的青黑很明显,显然是累坏了。
(这一路他都在赶车,怕是没歇过片刻……)
店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三间房果然挨在一起,门牌号是“天字三、四、五号”。
林砚把晚晚送到天字五号房门口,帮她把小猫放在床上,又掖了掖被角:“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要是怕黑,就喊阿爹。”
晚晚抱着枕头,点了点头,却又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阿爹,我明天能再吃红姐姐摘的那种野果吗?比青云宗的灵果还甜。”
“能,明天阿爹帮你找。”林砚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转身回了自己的天字三号房。
红凝站在天字四号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才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林砚进了房,连外衣都没脱干净,就往床上倒。
昏黄的油灯还亮着,映得房间里的陈设有些模糊——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窗户确实有点漏风,风裹着夜色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连梦里都是赶车的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天字三号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纤细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是红凝,她只穿了件月白色的贴身软缎衣,长发散在肩上,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没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一步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林砚的脸上。
油灯的光刚好照在林砚的侧脸——他的胡子比两年前密了些,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
可眉眼间的温柔却一点没减,跟她记忆里那个在望溪镇护着自己的模样,慢慢重合。
(这几年,他好像也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护着晚晚,连睡觉都皱着眉,是在担心路上的危险吗?)
红凝蹲下身,指尖轻轻悬在林砚的眉头上,却没敢碰——她怕惊醒他,更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满是温柔的询问;想起他在篝火旁安慰自己,耐心的笑容;想起他看到自己假死时,眼底的痛苦和绝望……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转,让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鼻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
就在这时,林砚突然动了动,伸手摸索着,刚好碰到红凝的头发。
他迷迷糊糊地以为是晚晚,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晚晚……别调皮……快回房睡……”
指尖还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红凝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她没想到林砚会突然醒,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当成晚晚。
心脏“咚咚”地跳着,她看着林砚闭着的眼睛,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就碰一下,只碰一下他的脸颊,像晚晚那样……
她慢慢往前凑,呼吸都放得极轻,嘴唇离林砚的脸颊只有一寸远,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桂花糕的甜香。
“阿爹!你房间怎么有……啊——!”
一声清脆的惊呼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红凝猛地回过神,慌忙往后退,却还是被冲进来的身影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方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林砚被这声巨响彻底吵醒,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就见晚晚抱着枕头,穿着粉色的睡衣,挡在他面前。
小脸憋得通红,眼神像只炸毛的小狼崽,死死盯着红凝:“红姐姐!你干什么!你为什么在阿爹房间里!还穿成这样!”
红凝扶着方桌站起来,月白色的软缎衣被撞得有些皱,头发也乱了。
脸上没了刚才的温柔,多了几分慌乱和尴尬:“我……我只是过来看看林镖师有没有盖好被子,窗户漏风,怕他着凉……”
“骗人!”晚晚立刻反驳,眼睛里都快冒火了,“看被子需要凑那么近吗?你是不是想对阿爹做什么!”
她想起白天赵公子对红凝的痴迷,想起红凝看阿爹的眼神,心里的警惕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这个女人,果然是想抢她的阿爹!
林砚这才彻底清醒,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晚晚,又看了看站在桌边、只穿贴身衣物的红凝,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他这才明白刚才摸的不是晚晚,而是红凝,顿时脸都红了,赶紧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咳嗽了两声:“红姑娘,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还穿成这样……”
红凝的脸也有些发烫,她刚才确实是一时糊涂,被执念冲昏了头。
现在被晚晚撞破,又被林砚质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来偷偷碰他的脸颊吧?只能硬着头皮重复刚才的理由:“我……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以为你着凉了,就过来看看,没来得及穿外衣……”
“我才不信!”晚晚往前跨了一步,挡得更严实了,“阿爹,你别信她!她肯定是故意的!她就是想靠近你!”
她说着,还伸手抓住林砚的胳膊,像是怕红凝再过来抢人,“阿爹,我们把她赶出去!让她回自己房间!”
林砚看着晚晚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红凝窘迫的表情,心里真是又无奈又头疼。
他知道晚晚护着自己,也知道红凝刚才的举动确实不妥,可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僵——红凝毕竟是雇主。
“晚晚,别激动,先听红姑娘说。”林砚拍了拍晚晚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转头对红凝说,“红姑娘,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现在太晚了,你先回自己房间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要是怕着凉,我这里有备用的披风,你先拿去穿。”
红凝这才松了口气,她知道林砚是在给她台阶下。
她点了点头,不敢再看晚晚的眼神,快步走到门口,接过林砚递来的粗布披风,裹在身上,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声都带着点慌乱。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晚晚还在气鼓鼓地喘气,小猫也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门口“喵呜”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她的愤怒。
林砚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的女儿,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别气了,红姑娘可能就是真的怕我着凉,没别的意思。”
“才不是!”晚晚噘着嘴,坐到床边,紧紧抓着林砚的手,“阿爹,你别被她骗了!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就像赵公子看她那样!我以后要盯着她,绝不让她再靠近你!”
她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偏执——这是她的阿爹,谁也不能抢!
林砚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又暖又无奈。
他知道晚晚是为了自己好,可红凝的秘密太多,他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好,以后让你盯着。快回房睡吧,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晚晚点了点头,却没立刻走,而是把枕头放在林砚的床边:“我今晚跟阿爹睡!我怕她再过来!”
她才不放心让阿爹一个人睡,万一红凝又偷偷跑进来怎么办?
林砚愣了一下,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只好点头:“行,跟阿爹睡。”
他把被子往旁边挪了挪,晚晚立刻钻进去,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像只找到安全感的小猫。
窗外的风还在吹,油灯的光晃悠悠的。
林砚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又想起刚才红凝的样子,心里乱糟糟的——这趟江南之行,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隔壁的天字四号房里,红凝靠在门后,手里还攥着林砚的披风,上面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她想起刚才差点碰到他脸颊的瞬间,想起晚晚愤怒的眼神,心里又甜又涩——她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可看到林砚的睡颜,她就忍不住想靠近,想抓住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柔。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她小声对自己说,却还是忍不住把披风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在漆黑的夜里,慢慢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