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强开着卡车在市区的街道上穿行，阿华和阿乐趴在车窗上，眼睛瞪得溜圆。
“强哥，咱们现在去哪？“阿乐兴奋地问道。
“先去把鱼卖了。“林天强指了指前方一栋气派的七层高楼，“看到没？花园饭店，专门接待外国佬的地方。“
卡车在饭店后门停下，林天强跳下车，整了整身上的渔政制服。他拎出一条最肥美的带鱼，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们在这等着。“他朝阿华和阿乐使了个眼色，“机灵点，看到不对劲就按喇叭。“
饭店后门没锁，后厨的门也虚掩着，林天强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干什么的？“男人皱着眉头问道。
林天强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带鱼：“师傅，刚捞上来的深海特大带鱼，您看看？“
胖男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接过带鱼，熟练地掰开鱼鳃看了看，又用手指按了按鱼身。
“好货！“他点点头，“多少钱？“
“五块一斤。“林天强报了个高价。
“什么？“胖男人瞪大眼睛，“市场价才两块！“
“市场价是两块，但买的着么？这种好货怕是上了岸就被那几家国资饭店和单位食堂包圆了，怕是到不了你们手里吧？”林天强不慌不忙说道。
“那...我...我得叫经理来。”胖厨师咽了口唾沫，转身冲里面喊：“王经理！您快来瞧瞧！”
不一会儿，一个梳着大背头、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看了看鱼，又上下打量林天强，突然压低声音：
“小同志，你这鱼...来路正吗？”
林天强笑了，拍了拍胸口的渔政徽章：“正不正，您说了算。”
王经理眼神闪烁，凑近问到：“大概有多少？”
“2100斤左右。”
王经理眯了眯眼睛，突然压低声音：“外汇券收不收？“
林天强嘴角微扬：“收，但得按友谊商店的价。“他故意把“友谊商店“四个字咬得很重——那是江州唯二能用外汇券买到进口商品的地方。
另一个能买到进口商品的地方就在这家酒店里。
而友谊商店作为国企，外汇券兑换比例都是按官方牌价走的，大概是1:3.7。
“1:4。“王经理竖起四根手指，“这个价位应该还算合理。“
“行，就这个价，卸货称斤？”
“好，小兄弟敞亮！”
林天强爽快地应下后，转身朝卡车方向挥了挥手，“卸货！“
王经理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小同志爽快。“他朝后厨喊了声：“老张，把台秤推出来！“
胖厨师推着个铁制台秤小跑过来，秤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阿华三人已经开始利索地从车上卸鱼，一条条银光闪闪的带鱼整齐地码放在塑料布上。
“这鱼真不错。“王经理蹲下身，随手抓起一条掂了掂，“每条都得有三斤往上。“
“深海货，昨天半夜才上的岸。“林天强掏出包“大前门“，给王经理递了一支，“您尝尝？“
王经理接过烟，就着林天强划着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小伙子有门路啊，这种货一般人可弄不到。“
“混口饭吃。“林天强笑了笑，眼睛却一直盯着秤杆。
称重过程很顺利。2100斤带鱼，每斤5元，按1:4的外汇券比例，王经理算了算，转身进了饭店。不一会儿，他拿着个牛皮纸信封出来。
“原本是2625块外汇券，我给你凑了个整，2700，你点点。”
林天强接过信封，手指在纸币边缘快速滑过，数量是对的。
“多给了两张。”说着，林天强抽出了两张塞进了王经理兜里。
“王经理，之后要是还有好货，我直接送过来？”
兜里多了几个月工资的王经理自然应允，递过一张名片，笑着说到：
““那敢情好！只要是好货有多少要多少，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冷库。”
走出饭店后门时，阿乐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强哥，这么多外汇券！咱们发财了！“
就连一向沉稳的阿欢也一脸喜色，他们四个卖了这些年鱼赚的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2500的外汇券，哪怕去银行直接换，都能换个一万左右，这年月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不到100，要知道这年月工人可算是高收入群体。
“急什么。“林天强敲了下他的脑袋，“先去黑市，把外汇券换成钱。“
三十分钟后，卡车停在了江州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口。巷子深处有家挂着“为民杂货“招牌的小店，门口坐着个戴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在修补一个铝制饭盒。
这老头外号老马，家里几代都是干化水销赃的黑市买卖，上一世刚混到江洲的时候，林天强与他打了不少交道，这老头做生意还算公道。
当然这会两人还不认识。
林天强跳下车，径直走到了老马面前。
“买点什么？“老马头也不抬地问道，手里的锉刀继续打磨着饭盒边缘。
林天强将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他的铝饭盒：“换点钱。“
老马这才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在林天强胸前的渔政徽章上停留了片刻。
“新面孔啊。“老马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活计，“什么价？“
“1:5.5。“林天强报了个公道价。
老马轻笑一声：“友谊商店门口都喊到5.8了，小伙子不贪心啊。“
“第一次打交道，图个长远。“
老马拿起信封，动作熟练地清点起来。他检查外汇券的方式很特别——不用验钞机，而是用拇指在主席领口的水印处轻轻摩挲，感受那七道细微的褶皱。
“2100整。“老马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黑色公文包，“按5.6给你，交个朋友。“
林天强知道这是给面子了。老马这样的老江湖，能主动让利，多半是看中了他这身渔政制服背后的门路。
“那就谢了。“林天强接过厚厚一沓人民币，手指在边缘快速滑过，都是真钞，没有夹带裁剪过的废券。
老马突然压低声音：“小伙子，以后有好货可以直接来找我。不只是钱的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天强胸前的徽章。
林天强心领神会。这年头，在江洲这地方，有外汇券的人不少，但能弄到特供海鲜的和外来商品的，都是和海沾边的，老马这是想搭条长期线。
“成，下次带点来。“林天强故意在“特产“二字上加重语气，这是黑市暗语，指代那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
走出杂货店时，阿乐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强哥，换了多少？“
“一万一千多。“林天强拍了拍鼓鼓的公文包：“走，去银行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