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淡岛是廖内群岛的其中一个小岛,位于李加坡以南,紧贴世界最繁忙的主航道马六甲海峡。
廖内群岛地形破碎,有上百个无人小岛和隐蔽海湾,这里虽然属于印尼,但离大马和李家坡更近,所以监管相对松弛,腐败现象较为普遍,是极好的走私仓库放置点。
陈福禄最大最关键的仓库,就在巴淡岛之上,他有一大半的货物以及中转都靠这个仓库,正因为这里极端重要,所以在起了冲突之后,他立刻派自己的大儿子陈顺风带着部分心腹守在那里。
陈福禄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巴淡岛的仓库是他最后的底牌之一,里面不仅囤积着价值数千万的紧俏货,更是他维系整个东南亚走私网络的关键枢纽,更重要的是,他的大儿子陈顺风还在那里,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继承人。
他虽然有三个孩子,但剩余的两人陈福禄就没打算让他们碰黑道的生意,唯一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就只有陈顺风。
“谁?是谁走漏的风声?!”陈福禄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报信的手下。
那手下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清楚,但能知道巴淡岛具体位置的,就那么几个人…”
不用他说完,陈福禄心里已经一片冰凉。能接触到这个核心机密的无非是他几个结拜兄弟和最早期跟他打天下的老班底。如今外敌当前,内部却出了叛徒,这比王阿豹的明刀明枪更让他心寒刺骨。
一种众叛亲离、穷途末路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踉跄一步,扶住油腻的桌子才没摔倒。
“福哥!”
“福禄哥,你没事吧?”
手下们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仓库被端,少当家危在旦夕,内鬼未明,强敌环伺…这一切都预示着,他们这个团伙,可能真的到头了。
陈福禄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他必须做出决断。
“阿井。”
他看向一个跟随他十几年的心腹,声音低沉而决绝:“你立刻想办法联系上廖内群岛上的军头,花多少钱都行,务必让他们派兵保住顺风!然后带上信得过的兄弟巴淡岛,货我可以不要,人必须给我安全带回来!”
“是,福哥!我拼了命也要把风少爷带回来!”阿井红着眼睛,重重一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陈福禄又看向其他人,眼神扫过一张张熟悉又似乎变得陌生的面孔,缓缓说道:“各位兄弟,这段日子风里来雨里去,我老陈没亏待过大家。但现在,咱们遇到坎了,很大的坎。”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阿豹勾结日寇,下手如此之黑,咱们内部…也出了吃里扒外的杂种!巴淡岛的事,就是证明!”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不少人眼神闪烁,互相打量着,猜忌和不安在无声地蔓延。
“我陈福禄,不会拉着兄弟们一起死。”
陈福禄咬了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愿意继续跟我干的,我老陈记在心里,以后有我一口气,就少不了兄弟们一口饭吃!觉得这条路走到头了,想另谋出路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还会给一笔安家费,算是全了咱们兄弟一场的情分!”
此言一出,房间里一片寂静。有人面露挣扎,有人眼神躲闪,也有人激动地表示誓死追随。
陈福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悲凉更甚。他知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经过这次打击,还能留下多少真正忠心的人,是个未知数。
打发走手下,让他们各自考虑后,陈福禄独自一人留在弥漫着鱼腥和烟草味的房间里。窗外是漆黑的海面,远处灯塔的光柱偶尔扫过,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
他看着桌上那个手提箱大小的卫星电话,手掌在话筒上摩挲了许久,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向林天强求救吗?
那个手眼通天的男人会有办法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吗?自己不愿意当任何人的附庸,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他所谓的根基、义气、海上势力,在真正的危机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王阿豹的凶狠,内部的反水,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而林天强,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之前派人传话,那句“代价会很高”,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代价…”
陈福禄苦笑一声。他知道,一旦拨出这个电话,就意味着他陈福禄从此将失去自主,彻底沦为林天强麾下的一员大将,自己积攒下的家底大概率也得改弦更张了。
可是,不打电话呢?儿子可能保不住,多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自己和剩下的兄弟可能都难逃王阿豹的毒手。
尊严和生存,义气和现实,在他心中激烈地搏斗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终于,当窗外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陈福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不能倒在这里!他还有儿子,还有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人还在,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尊严?在活下去面前,一文不值!
他不再犹豫,用力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林天强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福禄兄?这么早,有事?”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兄弟,我这边撑不住了,需要你帮忙。我在马六甲附近巴淡岛上的核心仓库出事了,我大儿子陈顺风他也在那,现在危在旦夕,内部也乱了套,王阿豹是要赶尽杀绝,已经快山穷水尽了,我…我需要你拉我一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陈福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林天强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冰冷:“福禄兄,你想我怎么帮你?”
陈福禄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咬着牙,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条件,也是他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从今往后,我陈福禄,和我手下所有的船、所有的人、所有的线路,唯林老板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只求你出手,救回我儿子,帮我度过这次难关!”
说完这番话,陈福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方的判决。
电话那头,林天强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预料之中的、冰冷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