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大哥大扔给手下,看着仓库里一个个面露不安的小弟,尤其是听着隔间里乌鼠若有若无的呻吟,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甚。
联手?他几乎能想象到明天会面的场景。蔡金龙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满脑子只想报复。孙望号称“白纸扇”,足智多谋,但竹联帮向来眼高于顶,未必真看得起他们天道盟和四海帮。这样的三方“联手”,能有多少诚意和效率?
但形势比人强。
上面压着,下面看着,对手这么强。他杨文雄就算明知前面可能是个火坑,也得带着兄弟们往进跳一跳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仓库里的众人沉声道:“都听到了?四海帮、竹联帮的人也都到了。上沪这碗饭,不好吃,但也不是完全没得吃!都把皮给我绷紧了,眼睛放亮一点!明天我去会会另外两位‘大佬’。”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刚刚行刑完毕、被人搀扶出来的,背上血肉模糊的乌鼠身上,冷声道:“看看!这就是不守规矩、擅自行动的下场!都给我记住,你们来是抽过死签,记过生死状的!谁再敢乱来,下次就不是二十鞭子这么简单了!”
仓库里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和乌鼠痛苦的抽气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了这个临时据点。
杨文雄转过身,望向仓库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明天的那场会面,注定不会平静。三方势力,各怀鬼胎,面对当地的这些硬骨头,这第一口,该怎么咬?会不会先崩了自己的牙?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棋局已经开始,落子,便再无回头路。
翌日下午,希尔顿酒店顶层套房。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水晶吊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与仓库的破败判若两个世界。杨文雄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套房时,蔡金龙和孙望已经在了。
蔡金龙依旧是一身暴发户似的名牌大合集,肥硕的身体陷在昂贵的欧式沙发里,脸色阴沉。而坐在他对面的孙望,则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他穿着简单的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份《上沪经济报》,看起来更像是个斯文的学者,而非竹联帮的“白纸扇”。他身后只站着一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气息内敛,目光平和,却让杨文雄进门时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杨老板,坐。”孙望放下报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语气自然得仿佛是老友聚会。
杨文雄微微颔首,在沙发上坐下,手下自觉地站在他身后。他看了一眼蔡金龙,对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孙先生好,蔡老板,还是你们四海帮生意做的大啊?在大陆都开起五星级酒店了?”
“放屁,只是巧了而已,这里以前是家希尔顿,最近才被大陆的一家公司收购了,改名叫做四海的,和我们四海帮有个屁关系。”蔡金龙没好气地呛了回去,脸色黑了几分,虽然他正是因为这名字才选的这家酒店,毕竟道上混的都迷信。
孙望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火药味:“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重要的是地方够安静,适合谈事情。”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目光重新回到杨文雄身上,“杨老板,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言归正传?”
杨文雄也懒得和蔡金龙说话,直言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时间宝贵,说吧。”
孙望笑了笑,拿起紫砂壶,慢条斯理地给杨文雄斟了一杯茶:“杨老板快人快语。好,那我们就谈谈正事。”
他放下茶壶,目光扫过两人,“二位在上沪初来乍到,似乎都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挫折。”
蔡金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坐直:“孙望!你什么意思?看我笑话?”
孙望摆摆手,语气依旧平和:“蔡老板误会了。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反思,一错再错。我们竹联帮在海外也有些产业,深知一个道理: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是在大陆这片地方,光靠打打杀杀,是成不了事的。”
他顿了顿,看向杨文雄:“杨老板是明白人,想必也清楚,我们背后的人把我们凑到一起,不是让我们来上沪好勇斗狠的。我们要的是站稳脚跟,是打开局面,是让某些人看到我们的‘价值’。”
杨文雄默默盘着核桃,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孙望继续道:“我已经打听到了,如今这上沪的蛇虫鼠蚁,最怕的就是强盛集团,他们如今在上沪风头正劲,是块硬骨头,要想达到“大老板”的要求,只能强盛集团身上动手。但我们三家联手,未必不能啃下一块肉来。关键不在于怎么跟他正面冲突,而在于如何找到他的弱点,如何利用规则,如何四两拨千斤,巧妙的吃掉他的一部分。”
“说得轻巧!”
蔡金龙忍不住反驳:“林天强手下那群人人狠心黑,根本不怕动手,如果我们先坏了规矩,他们直接来硬的,怎么四两拨千斤。”
孙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精芒:“所以我们要在规则里和他们玩。大陆最重什么?稳定。”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收到消息,强盛集团在陆家嘴的旧厂改造和川砂的物流园项目,之前被官方重点‘关注’,这背后,未必没有他仇家的手笔。”
蔡金龙眼神一动,想到了武永和之前告诉他的一些事。
孙望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再给他添一把火。做好事我们都不擅长,砸锅谁能不会?派人去装作强盛集团的人去给他们泼脏水,怎么做不用我教吧?同时,我们也可以趁机发展我们自己的生意。夜场,运输,建材,毒赌这些领域,强盛集团不可能一口气吃完,肯定还有剩下的边角料,我们分化,拉拢,渗透,这才是上策。”
蔡金龙听得有些迷糊,但觉得似乎比直接打打杀杀要“高级”一些,嘟囔道:“那…那我的人就白打了?”
孙望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蔡老板,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的得失算什么?等我们扎下根,掌握了资源,还怕没机会找回场子?到时候,是废他几个人,还是让他伤筋动骨,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他又看向杨文雄:“杨老板觉得呢?是逞一时之快,还是谋长远之利?”
杨文雄心中念头飞转。
孙望这一套组合拳,确实比蔡金龙只知道喊打喊杀高明得多,也应该更符合背后那些大人物的期望。
但这其中风险巨大,一旦被强盛集团觉是他们暗中搞鬼,恐怕就没有规矩可言,直接真刀真枪的干了。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孙先生谋划周全,杨某佩服。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详细章程。尤其是一些细节,还是计划好。”
孙望满意地笑了:“这个自然。各个层面,我们利用各自的渠道打点。至于具体行动,我们三个人共同决定,互通消息,统一调度,二位意下如何?”
蔡金龙见杨文雄都同意了,自己也只好点头:“行,就按孙先生说的办!”
杨文雄也点了点头:“可以。”
“好!”
孙望举起茶杯,“那就以茶代酒,预祝我们三家在上沪,能够打开一片新天地!”
三人茶杯轻碰,脸上都带着笑,但眼神深处,却各怀心思。蔡金龙表面想着报复,其实是想拖其他人共蹚浑水。
孙望想着布局和背后更大的图谋,而杨文雄,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每一步的风险与收益,以及如何在这脆弱的联盟中,为天道盟争取最大的利益,同时尽可能地保全自身。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在奢华套房里达成的“同盟”,从始至终,都被记录了下来。
就在他们酒店的房间楼下,一个戴着耳机的男子正把他们所说的全都录了下来,听到房间内交流停止,戴着耳机的男子摘下耳机,拿起旁边的电话报告道:
“白姐,楼上806套房,三方会谈刚结束。主导者是竹联帮孙望,计划通过官方举报、假冒强盛人员制造事端、以及渗透强盛边缘产业的方式,对集团进行干扰和打击。录音证据已获取。”
电话那头,白芳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知道了。把人撤回来,别打草惊蛇。录音文件立刻送回总部。”
“明白。”
这名男子迅速收起设备,如同普通商务人士一般,自然地离开了酒店房间,他是强盛集团安保部下属侦查小组的成员。
白芳则是一脸惊喜,谁能想到自己按照沐云祈的命令去监视这群苔湾佬,却能抓住这么三条大鱼,还听到了这么隐秘的消息,也是自己走了大运,对方竟然选择了四海酒店作为会面的地点,不然这监听器可没那么好安装。
这四海酒店正是石淳石明燕父女两个创建的四海餐饮公司在上沪落地的第一家酒店。
作为西港县时期就跟着林天强的老人,刚好白芳是认识来上沪开拓的石明燕的,既然是自己人,一切就简单多了,在酒店主动的帮助下,白芳才能这么轻松的探知到这么重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