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局长,欢迎!”
上沪市局大楼门前,市局的常务副局长带着市局几位领导,以及兼任刑警大队队长的副局长叶存君,还有一众相关部门的干部,早已等候在此。
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平稳驶来,停稳。
车门打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肃穆、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率先下车,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肩章上的警衔显示着他的身份,他就是公按部刑事侦查局副局长,此次严打小组的组长,洪年。
常务副局长立刻笑着地迎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洪局长,一路辛苦!”
洪年脸上露出热烈的笑容,与常务副局长握了握手,力道很足,声音洪亮:“都是为了工作,谈什么辛苦。上沪的情况,部里很关注,希望我们这次下来,能和上沪市局的同志们通力合作,切实整顿好社会治安秩序,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迎接的人群,在与叶存君视线接触时,微微停顿了半秒。叶存君站得笔挺,面无表情,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热切的笑容。
两人可是老相识了。
以前洪年就在上沪市局工作,一个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一个是刑警大队队长,虽然是直属的上下级,但两人关系却并不融洽,甚至称得上是争锋相对。
叶存君是闻名全国的刑侦专家,“刑侦八虎”之一,破案是他的最高信仰,性格刚正不阿,只认证据和法律。而洪年则长于行政运作与人情世故,更看重的是平衡、影响与自身的仕途前景。
两人一个务实求真,一个务虚求稳,工作理念南辕北辙,摩擦不断。洪年曾多次试图让叶存君在一些敏感案件上“通融”或“转向”,皆被叶存君硬邦邦地顶了回去,甚至因此让洪年在某些领导面前下不来台。这份积年的龃龉,并未因洪年高升部里而消散,反而在此刻,随着洪年以“钦差”身份归来,变得更加微妙且危险。
洪年迅速调整好表情,目光掠过叶存君,看了下他的八七式警服上的那颗银星,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他没想到叶存君这个死脑筋竟然也能跨过那条坎,肩膀上带星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比他少了一颗,但这只是过度,只要提拔了就不会只带一颗星,很快他就会带上两颗星和自己同级了。
简单的迎接仪式在看似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众人簇拥着洪年一行走向大楼。洪年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常务副局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次专项行动,部里决心很大。要求我们敢于碰硬,深挖彻查,无论涉及到什么领域,有什么背景,都要坚决依法办事,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上沪的治安环境,必须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这话掷地有声,冠冕堂皇,但在场的明眼人都能听出那弦外之音。听到这些话,叶存君的嘴角略过一丝不屑,共事了那么多年,他能不清楚姓洪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进入市局大楼,径直来到早已布置好的会议室。落座后,常务副局长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定了基调:
“洪局长,部里工作组莅临指导,是我们上沪市局学习提升的宝贵机会。为了确保工作高效顺畅,局党委经过研究决定,由叶存君副局长全权负责与工作组的对接协调工作。叶副局长对我们上沪的治安状况、刑侦工作最为熟悉,相信一定能配合好洪局长和各位部里同志的工作。”
他说着,目光转向叶存君:“存君,你要全力配合洪局长,确保严打行动在我市顺利推进。”
随即,他转向其他与核心调查关联不大的干部:“其他同志,按照既定分工,回到各自岗位,全力保障一线,确保日常警务工作不受影响,散会。”
无关干部们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洪年带来的十几名核心组员,以及叶存君和他带来的刑警队的骨干们。气氛瞬间从刚才的表面热闹,变得凝重而专注。
洪年坐在主位,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再次落在叶存君肩章那颗银星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这颗星提醒他,眼前这个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下属,如今在级别上已与自己相差无几,再不能像过去那样施压了。
他压下心头不快,脸上重新挂起公式化的笑容,率先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
“叶副局长,看来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上沪的情况,你比我熟悉。这次严打,部里要求打出声势,打出成效,重点就是要清理那些盘根错节、危害一方的毒瘤!”
他微微前倾,目光锐利,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
“我听说,最近上沪很乱啊?最近发生了很多起暴力事件吧?有新的大型黑恶势力冒头吧?请叶副局长给我们介绍一下上沪的治安现状吧。”
叶存君面色不变,对洪年这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的问题早有准备。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身旁的一位年轻刑警微微颔首。
那名刑警立刻会意,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分发到洪年及其组员面前。
“既然洪局长想了解上沪近期的治安现状,那我就简单汇报一下。”叶存君的声音平稳有力,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目光扫过文件上的数据,条理清晰地开始陈述:
“根据我局统计,近三个月来,上沪市刑事案件立案总数同比上升百分之九,其中,侵财类案件,如盗窃、抢劫,占比百分之八十,仍是主流。值得注意的是,这其中涉及黑恶性质的聚众斗殴、故意伤害等暴力案件,共有一百一十三起,同比有所增加,其中有近一百起为黑社会组织间对抗。”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洪年,继续道:
“这一百一十三起案件中,我们已侦破七十五起,打掉相关犯罪团伙十九个,抓获涉案人员二百四十三名。这些团伙多为争夺地下赌场、高利贷放款等非法利益引发的冲突,规模不大,组织结构相对松散。目前,相关区域已加强巡逻防控,局势基本可控。”
他的汇报精准、简洁,用数据和事实说话,将“治安很乱”这个模糊的指控,具体化为可量化、且大部分已被侦破的案件,并且点明了这些冲突的性质,主要是底层黑产争夺,暗示这与洪年想引导的“大型黑恶势力”并非一回事。
洪年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叶存君这番汇报,像一面坚实的盾牌,挡住了他试探性的第一波攻势。他不能否认这些数据和已侦破的案件,但他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哦?看来叶副局长和市局的同志们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嘛。”洪年语气平淡地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不过,我收到的信息和关切,似乎与叶副局长的乐观评估有些出入。”
他身体微微前倾,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我听说,就在不久前,上沪原有的两大黑道头目黄啸天、商野湖先后毙命,他们留下的庞大势力真空,引发了一场持续数月的血腥洗牌!这期间,火并、仇杀、地盘争夺,恐怕远不止叶副局长刚才轻描淡写的那一百多起吧?如此剧烈的动荡,难道没有滋生出新的、更具危害性的黑恶势力?难道没有影响到普通市民的安全感?”
洪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质问的语气:
“还有,我听说有一个迅速崛起、垄断了多个暴利行业的强盛集团,在这段混乱时期,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它能如此迅速地填补空白,屹立不倒?这些深层次的问题,叶副局长,你们市局有没有深入调查过?还是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