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田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人民的汪洋大海。
他自诩为潜行的幽灵,是周家精心打磨、藏在最深阴影里的利刃。以往的任务,无论目标戒备多森严,他总能找到缝隙,一击即退,如同水滴融入江河,了无痕迹。
但这一次,在陆家嘴这片看似破败、混乱的“乡下”地方,他却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扔进了沸腾蚁巢的困兽。
刚刚脱离狙击点不到十分钟,他试图按照预定的几条撤离路线移动,却发现每条路都变得“活”了过来。
平时无人问津的废弃厂房窗口,会突然探出几个警惕的脑袋;狭窄的弄堂口,原本蹲着抽烟闲聊的汉子,在他经过时会投来审视的目光;就连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太太,都会停下捶打衣物的动作,眯着眼打量他这个陌生的“外乡人”。
更不用说那些明显带着煞气、三五成群、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的壮汉。他们不像警察那样穿着制服、列队行动,但他们无处不在,彼此间似乎有着某种无形的联络方式。牧田亲眼看到一个人只是对着远处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几分钟后,另一个方向就有人开始有意识地向一片区域合拢。
他赖以生存的潜行、伪装、利用环境,在这些熟悉每一寸土地、甚至可能彼此都沾亲带故的“本地人”面前,效果大打折扣。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人斗,而是在和整片土地、整个浦墩的市井气息为敌。
“找那个王八蛋了吗!”
“看见生面孔了吗?”
“老板发话了,抓住活的,外滩一套房!”
隐约传来的呼喊和议论,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紧绷的神经。强盛集团在这里的根基和影响力,远超出他的想象。这根本不是黑帮,这近乎是一种…基层动员能力。
而在他身后,那股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杀意,始终没有远离。
李金默!
牧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追踪者的存在。对方没有开枪,没有呼喊,只是沉默地、固执地、以惊人的速度和效率咬在他的身后。对方似乎并不熟悉这片复杂的环境,不然早就追上自己了。
这是一种顶尖猎手之间的较量,但牧田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个习惯了在城市阴影中独行的猎手,今天成了被围猎的对象。身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顶级掠食者。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因为持续的高速移动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变得粗重。汗水浸湿了他里面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
在一次试图穿越一片杂乱工地、借助堆积的建材摆脱追踪时,牧田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骤停。
前方,两个穿着工装、手里却拿着粗钢管的大汉,正堵在唯一的出口前,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他下意识想后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
李金默就站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死神。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锁定在牧田身上。他手里没有拿长枪,只带了一把手枪和一把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军刺,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杀气,让牧田瞬间明白,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徒劳。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陷重围。
牧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作为死士,他早有觉悟。他右手闪电般摸向衣领,那里有一颗伪装成纽扣的烈性毒药;同时左手微动,袖口里滑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目标是自己的颈动脉,作为死士,这时候他必须死,绝不能活着落在对方手里!
然而,就在他动作发起的瞬间,李金默动了!
快!快到极致!
牧田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力猛地撞击在他的手腕上,剧痛传来,纽扣和刀片同时脱手飞出。他还想挣扎,李金默的另一只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在旁边的水泥柱上!
“砰!”一声闷响。
牧田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李金默没有任何废话,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他单膝顶住牧田的后腰,将其双手反剪到极致,用随身携带的特制塑料扎带死死捆住。然后,他开始对牧田进行最彻底的搜查。
不仅仅是搜走了他身上所有明显的武器,手枪、匕首、备用弹夹。李金默仿佛对他这类人了如指掌,搜身细致到了毫米级别。
衣领被撕开,里面缝制的毒药被取出;裤线被挑破,藏着的细钢丝被抽走;鞋底被撬开,暗格里的毒针被发现;甚至连牙齿都被强行撬开检查,一颗后槽牙被硬生生掰断,露出了里面填充的氰化物胶囊!
整个过程粗暴、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牧田像一具玩偶般被随意摆布,屈辱和绝望淹没了他。
最后,李金默扯下牧田身上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用力团了团,不顾对方微弱的挣扎,死死塞进了他的嘴里,确保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做完这一切,李金默才像拖死狗一样,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连自杀都成了奢望的牧田从地上提起来。他对着远处那两个堵路的汉子点了点头,那两人立刻恭敬地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李金默拖着牧田,朝着强盛集团控制下的一个秘密据点走去。他脸上的杀气未消,但眼神深处却松了口气。
老板要的活口,他抓住了。
这个差点杀了老板的杂碎,现在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都没有了。等待他的,将是老板手下那些“能人”的“招待”,直到他吐出所有知道的东西,成为钉死周家的最致命的那颗钉子。
浦栋的天空下,追捕落幕。猎手成了猎物,利刃变成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