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再明显不过。
能把被角抚得平展如镜，连一丝褶皱都不留的，恐怕只有极尽细致的女人才能做到。
而且，床铺上有体温残留，显然不久前有人睡过。
那么，是谁？
昏迷太久，思绪迟钝，一时无法理清头绪。
但他清楚一点：自己活了下来。
阎王爷没来收人，命运终究给了他一线生机。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王风本能闭眼，身体纹丝不动。
那人脚步轻悄，行动间几乎没有声响。
从动静判断，应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子。
她在屋里来回走动一阵，忽而注意到王风肩上的被子滑落半边，便轻轻托起，仔细盖好，还特意将四角掖紧。
这一举动让王风心头微颤。
他再也无法装睡。
以冷漠姿态戏弄一个可能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在他看来毫无道理。
他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位年轻女子，面容清秀，却并非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零散的画面在脑中拼合，他忽然记起——这不是当初和李云龙一起去探望赵刚政委时，那位负责照料的小郑护士吗？
王风刚想开口，小郑已先一步惊呼出声：“天啊，王团长！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脸色依旧惨白，气息虚弱。
他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话到嘴边却只剩断续的低语：“这段时间……谢谢你了，辛苦你了。”
护士小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王团长，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您还不晓得吧？如今整个医院谁不知道您啊！能照看像您这样的战斗英雄，我打心眼里觉得光荣。”
王风轻轻一笑，没有回应。
他慢慢调整着呼吸，身体的知觉逐渐清晰起来，视线也一点一点扫过病房。
他看见小郑正一边说话，一边利落地卷起旁边那张床的被褥，动作干脆，像是要清空床位。
“小郑同志，这是要腾地方了？”
“啊？”
小郑抬起头，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不，这不是我的床。这是田雨住过的。王团长，这段时间全靠她守着您呢。一个女孩子家，本不该这样辛苦，我们都劝过她，哪有护理病人住进病房的道理？可她说，您是她的同志，又是特殊情况，为了方便照顾，干脆就搬进来睡了。”
王风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不解：“我一直以为……是你在照料我。”
“哪儿的话！”
小郑连连摆手，“您刚送来那天，闹得可大了。您手下的兵、李团长他们，都急红了眼，差点把医院给翻了个底朝天。罗主任出来解释，还被李团长指着鼻子骂，有个脸瘦瘦的小战士，手都快摸到枪了，要不是有人拦着，真不敢想会出什么事。”
“后来田雨来了，说她认识您。李团长他们一听，只认她来管这事。从那以后，全是她一个人在照看您，没让别人插手。”
讲到这里，小郑语气变得敬重：“王团长，您看着也不比我大多少，可真是让人佩服。这几个月，这间屋子就没冷清过。每天都有人来看您，有当兵的，也有当官的，师长、旅长都来过。最难得的是那次，连老总都亲自来了，就说了一句话——‘我得亲眼瞧瞧，百团大战里杀出来的英雄长什么样’。”
“托您的福，我也头一回见着了老总。”
王风嘴角微扬，忽然察觉到什么，神情一凝：“你刚才说……几个月？”
“对啊，”小郑点头，“我记得罗主任前几天提了一句，说是12月15号，今天估摸着是18号了。”
“12月18号？”王风瞳孔一缩，声音都变了，“我……昏了四个多月？”
“可不是嘛！”
小郑语气平静，“医生都说，您能醒就是奇迹。好几回都没了呼吸，心跳也停了，大家都准备放弃。可田雨一直不肯走，她说您一定会醒，一天都不肯离开。现在您睁了眼，她说对了，您真的活过来了。”
“王团长，您能醒过来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您稍等一会儿，小田马上就到。”
王风轻轻点头，眼神还有些迷离，脑子里却翻腾着一个念头：要是真昏睡了四个多月，如今已是12月18号……天啊，那场轰轰烈烈的百团大战，竟就这么在梦里溜走了？
人生起伏，竟如此捉摸不定！
他还在出神，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田雨冲了进来，脚步急促，目光一碰上王风睁着的眼睛，整个人顿了一下。
她本想扑上去，可临了又收住了步子。
泪珠却不听使唤，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王风愣住，慌忙转开视线，嘴角扬起：“小田，你来了啊，真好，第一眼就看见你。”
“哄谁呢？”
她抽了抽鼻子，“你第一个看见的可是郑姐。”
王风一噎，脸微微发烫，一时语塞。
田雨瞧着他那副窘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清脆的一声“扑哧”，像冬日里裂开的阳光。
笑完便柔声问：“团长，身子感觉怎么样？”
王风正了正脸色：“别的都行，就是这儿有点闷。”
他指了指胸口。
“胸口？医生查过好多回了，没问题的。别动，我看看。”
她说着就要上前。
王风轻咳两声：“里面装着一颗心，心一动，自然就闷了。”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静了一瞬。
田雨先是怔住，随即脸颊泛起红晕，低下了头，手也不再往前伸，只轻轻扭过身去，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小得听不清。
战事不断，能有片刻安宁已属难得，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牵挂自己的人。
心情舒畅，身体恢复也快了许多。
王风醒来后，各项体征渐渐平稳。
才过了两天，在田雨的照料下，他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动。
医院虽偏，但与总部通电话。
他的苏醒消息很快上报，一路传到了独立团李云龙耳朵里。
李云龙当场拍案而起，紧接着，新三团上下沸腾，人人奔走相告。
午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李云龙和赵刚一前一后闯了进来。
推门时动静不小，惊得窗台上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