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亏得伤得不重,可别乱动爪爪,哥哥这就给你修修指甲。”
沈小宝盘腿坐在百草堂靠窗的竹榻上,指尖捏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小心翼翼地给脚边那只刚裹好纱布的小狸奴修剪趾甲。
那小畜生也奇了,明明前刻被大夫上药时还炸着毛哈气,此刻却乖得像团软绒球。四脚朝天蜷在沈小宝膝头,琥珀色的圆眼半眯着,偶尔舒服地晃一下蓬松的尾巴尖,任他捏着粉粉的肉垫摆弄,倒比府里养的那些娇贵名犬还要通人性。
“少爷,您吩咐买的芙蓉糕……全卖光了。不过……”小厮捧着个描金漆盒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神秘。
沈小宝眼皮都没抬,银剪“咔嗒”一声剪下一小截指甲,声音里带着笑:“不过什么?难不成天上掉下个芙蓉糕,正好砸你手里了?”
他瞥了眼小厮怀里的盒子,那精致纹样倒不像寻常点心铺的物件,手上的活计却没停。
“少爷您这就说笑了!”
小厮挠挠头,声音压得更低,“小的想着没了芙蓉糕,总得买点别的哄您开心,就往街尾那家‘观云楼’去,谁知刚到茶楼门口,您猜着谁了?”
“能让你这副模样的,难不成是秦夫子?”
沈小宝挑眉,手里的银剪顿了顿,“还是我那三个眼高于顶的姐姐,又去茶楼查我课业了?”
“都不是!”
小厮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是辅国大将军!他大贵人正坐在二楼雅间听戏,瞧见小的买点心,问了句是给您带的,当即就让随从把这盒刚出炉的芙蓉糕给了小的,还说‘给沈小子解解馋’!怎么样少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小宝这才停下动作,指尖轻轻挠了挠狸奴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喵呜”一声,在他膝头蹭了蹭。
“将军?”他眉峰微蹙,“他不是该在军营操练兵马么?怎么突然回跑茶楼了?”
话音刚落,又自嘲地轻咳一声,指尖捻着银剪转了个圈,“罢了,八成跟我这碍眼的一样,在别处待得不自在,被人赶回来了。”
说罢将银剪往竹榻边的小几上一放,小心翼翼抱起膝头的小狸奴,那小家伙立刻顺势蜷进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衣襟里钻。
“走了,回府。”
沈小宝站起身,拍了拍狸奴的背,“回去烧桶热水,给这小东西好好洗个澡,再找些软绒布,给它做个小窝,就搁我床头。”
“哎哟我的少爷!”
小厮急得直跺脚,手里的漆盒都晃了晃,“您要让这野狸子跟您睡一个床?它……它何德何能啊!这要是被老爷瞧见,非扒了小的一层皮不可!再说了,它刚从外面捡回来,万一身上带了虱子……”
沈小宝低头看了眼怀里乖乖舔着他手指的小家伙,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它可比某些只会咋咋呼呼的小厮懂事多了。”
怀里的狸奴像是听懂了,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尾巴尖儿轻轻勾住他的手腕,亲昵得很。
“您这……”小厮还想争辩,却被沈小宝一个眼神制止。
“老爷忙着应付那些达官贵人,哪有功夫管我床榻边放了什么?”
沈小宝抱着狸奴往外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肩上,映得怀里的小家伙毛色金灿灿的,“再说它刚受了伤,夜里凉,离人近些才暖和。你要是怕挨骂,就当没看见,回头这盒芙蓉糕,分你两块。”
“哎!少爷等等我!”
小厮一听有好的吃,顿时忘了争辩,赶紧捧着漆盒追上去,嘴里还嘟囔着,“那将军送的点心,可得好好收着,万一要是……”
沈小宝没回头,只是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怀里的暖绒,轻声道:“管他呢,先伺候好我这新收的小主子再说。”
怀里的狸奴似是应和,又“喵”了一声,声音软得像团。
马车刚在沈府前的早点铺停下,沈小宝正伸手逗着怀里的小狸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角黑压压涌来一片人影。
抬眼一瞧,好家伙!
沈府朱漆大门外竟排着长队,一群穿着花红柳绿衣裳的妇人正你推我搡地往门里挤,头上插的珠花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嘴里还不停喊着“沈老爷留步”、“我这有门好亲事”,那阵仗活像市井里抢廉价布料的盛况。
“少爷,您看!”
小厮扒着车帘直咋舌,“这正门是彻底堵死了,瞧这一身身的绸缎花袄,不是十里八乡的媒婆还能是谁?这是把咱家门槛当戏台子了?”
沈小宝指尖顿在狸奴软绒绒的耳朵上,眉梢微挑:“哦?难不成是我那三个姐姐突然转了性子,竟招得公子哥踏破门槛了?”
“不像啊!”小厮挠着头,“小的瞅着她们都直往府里冲,嘴里喊的都是‘沈小爷’‘新科榜眼’呢……”
话音未落,马车已绕到后门,却见那儿也守着几个拎着礼盒的媒婆,正踮着脚往院里张望,活像等着偷鸡的黄鼠狼。
“得,这是两面夹击了。”
小厮哭丧着脸,“少爷,要不咱先去茶楼听段《穆桂英挂帅》?等这群奶奶们闹够了再回来?”
沈小宝却将狸奴往怀里紧了紧,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外头的喧闹,不安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你下去,从正门混进去,找财叔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指尖敲了敲车壁,“我在车里等着,快去快回。”
“得嘞!”
小厮利索地跳下车,猫着腰绕了半条街才挤到正门,刚想往门里钻,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拽住,正是管家财叔。
“你这猴崽子可算来了!”
财叔把他往门内拖,压低声音急道,“赶紧告诉少爷,让他从西墙爬进来!谁知道今儿刮的什么风,这群媒婆跟疯了似的往府里涌,一个个说什么‘京城贵女非咱家小爷不嫁’,这是要把少爷架在火上烤啊!”
小厮眼睛瞪得溜圆:“敢情都是冲咱少爷来的?好家伙,这榜眼还没上任,魅力先把全京城的媒婆招来了?”
“少贫嘴!”
财叔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让少爷躲进自个院子别出来,外头有老爷顶着呢!快去!”
小厮刚跑远,正厅里已是另一番景象。
沈万山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盏龙井,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两个媒婆在堂中叉着腰对骂。
“张牙子你休要胡扯!”
穿宝蓝色锦裙的刘媒婆拍着大腿,“我家刘府千金住对街,跟沈小爷那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叫缘分!”
“对街?”
穿粉色绸袄的张媒婆冷笑一声,指着门外,“隔了条两百米宽的河,那叫对街?我看是对到你姥姥家的坟头上去了!要说青梅竹马,当属我家张府嫡女,打小跟沈小爷在一处开蒙,这才叫天造地设!”
“呸!一年见不着三面也好意思说青梅竹马?”
“总比你家姑娘见人就翻白眼强!”
两人越骂越凶,从对方祖上三代骂到将来儿孙,唾沫星子横飞,活像两只斗红了眼的老母鸡。
旁边几个媒婆吓得缩着脖子,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却没一个敢插嘴。
沈万山慢悠悠呷了口茶,眼底藏着丝笑意。
这群人刚进门时还客客气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内讧起来,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直到那两个媒婆骂得口干舌燥,瘫坐在地上还不忘互相踹一脚,沈万山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开口:“各位也骂累了吧?时候不早了,都回吧。”
他目光扫过众人,“犬子刚中榜眼,尚无成婚打算。倒是我那三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若各位肯费心为她们寻个好人家,沈家定以重金酬谢。”
这话一出,满堂媒婆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头摇得像拨浪鼓。
“沈老爷这可不行!”
一个瘦高个媒婆连忙摆手,“您家大姑娘……好家伙,天天拎着百来斤的混铜铛在街上晃,那力气能把壮汉打趴下,谁敢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