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塌鼻子的同伙正往火折子上啐唾沫,闻言狠狠点头,一口东北碴子音裹着风沙喷出来。
“他娘的,在这鸟不拉屎的旮旯窝混了三年,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昨儿跟个牧民讨水喝,差点把‘多谢’说成‘老些’,这破地方的口音太他娘魔性,再待下去老子都要忘了自个儿是东陵人!”
八字胡刚把密信塞进鸽脚铜管,闻言嗤笑一声,踹了对方一脚沙:“可不是咋地?咱哥俩在这冷得能冻掉蛋的鬼地方熬了整整三年,三年啊,上次跟家里通消息,我那娃都不会叫爹了!”
他抹了把脸,忽然咧开嘴露出黄牙,眼里闪着光,“总算熬到头了!等回去见着我家那口子,非得抱着她连啃三天三夜,想想都得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骂着,脚步却磨磨蹭蹭,八字胡还不忘回头望了眼那摇曳着暧昧影子的营帐,压低声音:“听说墨姑娘为了这事儿,连祖传的母蛊都用上了……回去陛下论功行赏,咱哥俩少说也得混个百户当当。”
“那是自然!”
塌鼻子拍着胸脯,忽然又搓着手嘿嘿笑,“说起来,刚才帐里那动静……兰将军倒是比传说中会疼人些,墨姑娘没白疼一场。”
“少扯淡!赶紧走!”
八字胡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将信鸽往天上一抛,“让陛下早安心,咱也能早卸了这卧底的差事,老子可不想再听这鬼地方的风嚎了!”
信鸽扑棱棱冲上夜空,两人的笑声混着风沙渐远,只留下沙丘后几行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便被呼啸的夜风抚平。
“这戏总算演完了吧?”
沈小宝被兰将军压得双腿呈个不伦不类的半劈叉,胯骨缝里像是塞了把钝刀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双腿怕是要提前卸任了。”
兰将军手上的力道骤然松了,沈小宝只觉骨头缝里的钝痛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散,整个人软得像摊没熬透的浆糊。
将军随手提起桌边的水壶,倒了半杯温水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汗湿的脖颈:“渴了吧?听你嗓子都哑了,先润润。”
那水杯沿还带着将军手心的温度,沈小宝眼睛一亮,顾不上腿疼,仰着脖子猛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襟,在锁骨窝里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正咂着嘴回味那点暖意,就听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倒是没想到,沈榜眼这筋骨韧性不错。要不要哥哥给你按按腿?保管舒坦。”
“别别别!”沈小宝吓得一激灵,忙不迭把腿往回收,膝盖磕在床板上发出轻响也顾不上,“将军这话听着,倒比刚才压腿还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半跪在床上往床边挪,膝盖在褥子上蹭出细碎的声响,重新倒了杯水,这次却小口小口抿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
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兰将军忽然开口,声音沉了几分:“人都走了,那女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小宝捧着水杯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尾还带着点压出来的红:“将军说笑了,人家姑娘是冲您战场上的英姿来的,眼睛都快黏在您甲胄上了,问我做什么?”
“你倒会装傻。”
兰将军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从她进帐起,你那眼珠子就没从人身上挪开过。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哎哟,这可多谢您的美意。”沈小宝翻了个白眼,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养个毒女在身边?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对了,我的鼠宝呢?”
“地上呢。”兰将军朝脚边努了努嘴。
沈小宝这才瞧见角落里缩着个灰扑扑的小毛团,顿时慌了神:“那母蛊呢?可别让它跑出去祸害那姑娘!”他说着就要起身,可双腿还软得像棉花,刚直起半个身子就往前栽。
omG !完犊子了……
可预想中的磕碰没等来,反倒落进个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
兰将军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提起地上的小麻袋,轻飘飘扔回他怀里:“自己都站不稳,还惦记别人?菩萨心肠也得分时候,命都不想要了?”
沈小宝抱着失而复得的大灰兔,指尖刚摸到毛毛就僵住了。
他把小东西拎起来对着光瞧,那圆滚滚的肚子里分明有个小鼓包在动。
半晌,他忽然噗嗤笑出声,把老鼠揣回怀里顺毛:“罢了罢了,本来还想给那姑娘寻个好人家,这下倒好,找了个鼠宝女婿。”
兰将军挑眉:“这就释怀了?”
“不然呢?”沈小宝摸着绒毛叹气,眼底却没半分懊恼,“喜欢动物总比喜欢人省心。省得将来爱得死去活来,最后闹得鸡飞狗跳,不值当。”
“你倒是通透。”兰将军看着他被汗濡湿的额发,忽然笑了,“这鼠宝都有婚配了,你这榜眼郎,就没瞧上眼的姑娘?”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沈小宝打了个绵长的哈欠,把怀里的长耳兔塞进将军手里,像只找窝的猫似的往床里侧挪,锦被被他卷出几道褶皱。
“打仗呢,哪来的闲心谈儿女情长。我睡了,那女子您爱放哪儿放哪儿。”话音未落,呼吸已经匀了。
兰将军低头看了眼怀里蜷成球的大灰兔,又看了眼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嘴角终于泄出点真实的笑意。
他起身将鼠宝和那昏迷的女子安置到隔壁营帐,就见那灰鼠竟灵巧地钻进女子外衣里,把自己团成个毛球,呼噜声跟床上那人如出一辙。
“这点倒跟你那半道主子一个样,就爱钻人怀里。”
兰将军对着帐外的守卫低语几句,指尖在帐帘上顿了顿,终究是添了句“看好那女子,别让她伤到小鼠宝。”
回帐时,沈小宝已经滚到了床中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鼠宝别抢被子”。
兰将军褪去外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躺进去,伸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帐外的风还在呼啸,帐内却暖得很,沈小宝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了热源的小兽,鼻尖蹭过他的锁骨,留下点湿软的痒。
兰将军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泛着薄红的脸颊,唇角弯起的弧度在烛火里漾开,温柔得能溺死人。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隔壁营帐忽然炸响一声尖利的惊呼,那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带着十二分的惊恐直往人耳朵里钻。
沈小宝原本还陷在暖融融的梦里,被这一嗓子惊得猛地弹坐起来,额前的碎发都支棱着,眼底还蒙着层没睡醒的雾气。
他下意识往身侧摸去,指尖触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的褥子,兰将军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
沈小宝咂咂嘴,心里暗叫糟糕,定是昨夜睡得太沉,竟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
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搭在床沿的外衣,胡乱往身上套,鞋帮子踩得塌了半边也顾不上提,趿拉着就往隔壁帐跑,活像只被赶急了的兔子。
帐帘刚被掀开条缝,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变了调的哭喊:“啊……老鼠!这么大只老鼠!”
沈小宝探头一瞧,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那女子缩在床角,锦被被她揪得皱成一团,脸色白得像张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正盘腿坐在她肚皮上的大灰鼠。
那鼠宝却镇定得很,蓬松的尾巴悠闲地圈着爪子,小鼻子还动了动,像是在嗅她身上的脂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