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恐惧瞬间冻结了陈默全身的血液。他像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僵立在离门板一步之遥的污浊地板上。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如同冰块投入死寂的深潭,余波在他冰冷的骨头里细细碎碎地蔓延、啃噬。不是风,不是意外。是来自门板另一侧,沉稳到冷酷的指令——死路不通。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吸气都需要撕裂胸腔,带着冰碴刮过喉咙。左肩断口的剧痛和麻痒被这死寂的背景无限放大。那几根新生的、尖端锐利的黑色触须,在锁舌叩响的刹那猛地绷紧!末端深扎在暗红搏动的皮肉里,像是被惊扰的毒蛇,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它们贴伏在血肉模糊的创面上,微微震颤着,尖端死死指向紧闭的房门。
滴答…滴答…
粘液混合着血珠坠落的声音,是这片凝固空间里唯一流动的脉搏。
门缝!
那道半指宽的黑色缝隙!
陈默的眼球如同锈死的轴承,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强行拧动,死死聚焦在那道缝隙上。外面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昏黄的光线断续切割着门内的黑暗。在那狭窄的、光与暗交替的罅隙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不是光线的变化!
是一小片……深灰色的布料!紧贴着门板下方!
陈默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看见了!
就在那摇晃的昏黄光线下,透过那道该死的缝隙——门外的脚垫边缘,清晰地显露着一小截深灰色的裤脚!以及……半只锃亮冰冷的黑色皮鞋鞋尖!它就那样静静地、纹丝不动地抵着陈默这边的门板!冰冷而无言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他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如同扎根在此处的、一块没有生命的墓碑!
那冰冷的、死寂的、如同打磨过的镜面一样的“视线”,从未移开!它此刻正穿透门板的阻碍,直接烙在他僵硬的脊柱上!灼烧着他新生的、还在搏动挣扎的污秽根须!
“……”陈默的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紧,连一声嘶哑的抽气都发不出来。
动不了!身体背叛了意志!从发梢到脚趾都僵硬着,被那来自门外的无形凝视和左肩伤口处新生的、属于异类器官的触感同时冻结!逃跑的路……在门外!而那里,站着索命的幽灵!
退!
退向哪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炸开!他猛地扭转身!动作幅度巨大,撕扯着左肩深嵌的“根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粘腻的液体喷溅在旁边的桌腿上。顾不上!顾不上!
他看到了——阁楼最内侧!那扇紧闭着的、通往卫生间的小门!
卫生间!有窗!
哪怕窗外依旧是地狱,此刻也是唯一可选的、未被直接锁死的活路!
陈默爆发出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拖着被撕裂的左肩和那几根在剧痛中疯狂蠕动嘶鸣的黑色触须,踉跄着向后冲去!一步!两步!
右脚踏过地上自己刚才昏厥倒下的位置!踩过那些暗黄发黑的粘液污迹!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卫生间紧闭的门板!
三步!
冲!
砰!!!
一声闷响!沉重得像是用重锤夯击在棉花堆上!
一股巨大的、无法抵抗的阻力猛地撞在他的正前方!
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带着冰冷湿气的空气墙!陈默前冲的身体被硬生生撞停!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向后一个趔趄,眼前金星乱冒,耳膜嗡嗡作响!鼻尖甚至嗅到了一股极其浓郁、令人作呕的腐殖质和水腥气——如同刚刚跌入一座深埋千年的沼泽!冰冷、粘稠、窒息!
“妈……的……”他甩着发懵的头,喉咙里挤出粗粝的咒骂,试图看清是什么阻挡了他。
下一秒,他的血液再次凝结。
眼前的空气……在扭曲。
不是幻觉。
就在他眼前,卫生间门板前方一步远的半空中,光线如同照进油污水面般荡漾、变形。一片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如同被无形之笔涂抹开,迅速渲染、堆积!
无数条漆黑的、裹满了腥臭淤泥的、湿滑肿胀的……根须!它们如同来自远古深渊的巨蟒,在扭曲的空气里翻腾着、蠕动着、疯狂地纠缠!它们粗暴地撕裂了现实的空间,组成一堵蠕动的、充满恶意和腐坏的……血肉荆棘之墙!
青黑色的泥点还在淅淅沥沥地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留下一小片迅速扩散的污浊水渍。那水渍散发出的刺鼻腥味,瞬间压过了左肩伤口的血腥!
嗡——!
陈默左肩深处的那几只黑色触须,在这一刻如同感应到了“同类”的召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频震颤!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嗡鸣声在他头颅里疯狂回荡!伤口周围的暗红纹路如同燃烧的电路板般亮起,疯狂搏动!一种绝望的共鸣感,通过那新生的触须尖刺,狠狠扎进他的骨髓深处!
退路……也被堵死了!
不!不仅仅是堵死!那堵墙在动!在膨胀!那些扭动纠缠的根须顶端,正一点点分开!撕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暗深邃的口子!口子深处,无数细如尘埃的白点在飞舞、飘散——骨灰!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
透过那个被根须强行撕裂的时空裂隙,陈默甚至看到了……一个扭曲的倒影!
一座崩塌的庙宇!断壁残垣,砖石覆盖着厚厚的青黑色粘苔。天空是死寂的铅灰,没有太阳,只有一片片飘落的苍白灰烬,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大雪。
那是……青溪镇的旧庙!
现实!门外锁死的灰衣人!左肩失控新生的根须!以及眼前这堵由根须构成的、撕裂空间展示着另一片绝望废墟的荆棘之墙!
三层地狱叠加!如同无形的绞索,在他的脖颈上瞬间收紧!
意识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开始崩解、塌陷。视线边缘开始弥漫开不祥的暗红色斑点,如同陈旧的霉斑在迅速扩散。嗡鸣声不再局限于耳道和伤口,它从四面八方、从空气的缝隙里、从扭曲的光线中……涌了过来!带着冰冷的、绝对的恶意,要将他拖入黑暗的海底!
视觉……听觉……触觉(肩头的剧痛)……嗅觉(浓烈的腥腐)……都在崩溃的边缘!
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那三道致命的信息洪流:
锁死的门。
逼近的墙。
尖叫的……身体!
在这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一刹那,他布满血丝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橙色。在混乱的桌面上。
是那个倒下的空橙汁瓶子。瓶口向下,一滴残留的橙黄色液体,正缓缓地、缓慢地……从瓶口边缘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