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平台浸在破晓前的靛蓝里，冰璃穹顶过滤了阿尔卑斯刺目的雪光，只余下液态铂金般的柔辉流淌在颜清璃的睫尖。她蜷在智能医疗榻上，雪貂绒毯滑落至腰际，露出琉璃色病号服下嶙峋的锁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惊扰了胃里那头蛰伏的兽。
顾司衍立在苗床观测台前，银灰色发梢垂落，遮住了眼底蛛网般的血丝。全息屏上，“沈砚知一号”琉璃苣母株舒展着第三对嫩叶，叶脉里熔金的光点随营养液微泵的节奏明灭，与医疗榻传来的实时生理数据流共振。过去七天，他亲手调配的雪水营养剂、用陨石碎屑校准的倾角、甚至呼吸时带动的气流扰动，都化作亿万数据点汇入“璃光”系统，织成一张无形的守护网。
“神经耦合芯片应激指数又升了。”林惊蛰的电子音淬着寒霜，在顾司衍骨传导耳机里劈裂寂静，“母体胃部痉挛频率匹配楚家沉水香毒素残留峰——是晨吐前兆。”
几乎在警报落下的刹那，医疗榻传来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颜清璃猛地弓起身，指节攥得青白，死死抵住痉挛的上腹。琉璃色瞳仁瞬间蒙上生理性的水雾，喉咙里滚出混着酸苦的闷哼，又被她强行咬碎在齿间。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没入荆棘星链缠绕的颈窝。
顾司衍转身的动作带起冷风。他几步跨到榻前，貂绒睡袍下摆扫过苗床边缘的陨石碎屑。染血的掌心（昨夜调试营养液泵被铂金锐边划伤）托住她后颈，拇指极轻地揩去她额角冰凉的汗珠。
“星尘闹你了？”他俯身，雪松混着威士忌的气息裹着未散的倦意，呵在她汗湿的额角。冰裂纹戒指擦过AI手环，“RL”烙印蓝光炸裂，链坠的猎户座星云倏然投射虚空——星尘胎心跳动的淡金波纹正癫狂扭曲，撞击着预设的安全阈值线。
她摇头，齿关紧咬，琉璃色的眸子蒙着层脆弱的倔强。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顺着脊椎攀爬，她无意识地蜷起脚趾，冰凉的足尖抵上他屈膝跪在榻沿的小腿肌肉。
“呃……”破碎的气音挤出喉关，混着反酸的苦味。
顾司衍喉结滚动，视线扫过虚空中的扭曲波纹。戒面蓝光骤亮，悍然切入“璃光”核心协议：“林！加载b方案！”
嗡——
穹顶棱镜矩阵瞬间偏转！阿尔卑斯初阳被十万棱镜熔炼提纯，凝成一道冰蓝色光束，轰然刺入苗床中央的琉璃苣母株！叶脉里的熔金光点沸腾如星河，植株顶端“啵”地绽开米粒大的淡紫花苞。亿万饱含γ-亚麻酸活性因子的芬芳粒子被光束裹挟，穿透医疗舱过滤系统，精准笼罩颜清璃痉挛的身体。
“琉璃苣宁神香氛释放浓度：峰值！”艾伦的声音穿透骨传导，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靶向锁定胃部迷走神经！”
清冽微苦的香息漫入鼻腔。像京都琉璃别墅雨后推开的玻璃花房门，母亲沈砚知回首时鬓角簪着的淡紫花朵摇曳……剧烈的痉挛奇迹般平复了半分。颜清璃急促的喘息稍缓，攥着他睡袍衣襟的指节松了松，琉璃色眼底的雾气更重了。
“看，”顾司衍染血的指腹抹过她微凉的唇瓣，将一丝濡湿的碎发别到她耳后，“妈妈的花，隔着雪峰来哄你了。”他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冻土，“还压不住这小家伙？”冰裂纹戒指轻点她腹底。
星尘胎光应声搏动，似在抗议。她摇头，琉璃色眸子蒙着更深的水光，唇瓣无声翕动：“……酸。”
一个字，气音般微弱。顾司衍却像被重锤击中脊骨。
“要柠檬？”他瞬间解码，染血的掌心已拍向控制台。全息界面炸开，全球顶级柠檬庄园的实时影像瀑布般倾泻——意大利阿马尔菲海岸的金色果园、加州阳光炙烤下的尤力克柠檬林、甚至云南哀牢山雾霭中新摘的青柠……影像被暴力划开，他指尖戳中瑞士冰川实验室的实时监控：“截流今日最新提纯的柠檬烯冷凝液！要冰川芯里封存三百年的那批！”
“顾总！那是深蓝计划反物质冷却剂基液原料！”艾伦的影像强行弹出，金丝眼镜滑落鼻梁。
“现在它是止吐药。”顾司衍斩断通讯。冰裂纹戒指蓝光如剑，刺入运输协议底层。一架GSY超音速无人机撕裂云层，机腹冷凝舱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朝着城堡疾驰。
等待的每一秒都粘稠如血。颜清璃蜷在他怀里，身体因新一波痉挛而绷成铁弓。冷汗浸透琉璃色衣料，荆棘星链贴着颈动脉搏动，链坠冰得她轻颤。
“忍忍。”顾司衍嘶哑的声线绷紧，染血的掌心贴上她胃部痉挛的隆起，活体电路淡金纹路灼烫肌肤，试图分担神经脉冲的冲击，“星尘的早饭……”他喉结滚动，咽下后面的话——那小混蛋正在她腹中拳打脚踢，搅动酸液翻江倒海。
当舱外传来超音速引擎撕裂空气的尖啸时，颜清璃猛地推开他，扑向榻边的珐琅盆。撕心裂肺的干呕声混着泪水的咸涩，在寂静的医疗舱里撞出空洞的回响。荆棘星链的链坠随着她身体的震颤疯狂摆动，猎户座星云投影在呕吐物的酸腐气息中明灭不定。
顾司衍从背后环住她，手臂铁箍般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颌抵着她汗湿的头顶，银发垂落，与她的墨发交缠。他沉默得像一座正在承受炮击的雪山，只有紧贴她脊背的胸腔里，传来压抑的、擂鼓般的心跳。
无人机悬停的蓝光透过冰璃窗，在珐琅盆边缘投下冷冽的光斑。林惊蛰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冷凝液抵达，纯度99.9999%，辐射残留：零。”
顾司衍扯过雪绒巾浸湿，擦拭她唇角的狼狈。指尖捻开密封冷凝管，瞬间溢出的、极致冷冽纯粹的柠檬香息，如同阿尔卑斯万年冰层深处封存的阳光，霸道地驱散了沉水香的阴霾和呕吐物的酸腐。
“张嘴。”他声音沉哑，冷凝管抵在她唇边。
她琉璃色的瞳孔涣散，本能地抗拒着喉头翻涌的恶心。一滴泪终于挣脱，砸在他虎口的淡金疤痕上。
“星尘闹的债……”顾司衍的指腹碾过那滴泪，将它和冷凝液一同抹上她苍白的唇瓣，“……爸爸用冰核太阳还。”他俯首，气息带着柠檬极致的冷冽与一丝未散的硝烟，拂过她紧闭的眼睑，“咽下去，我替你拆了深蓝实验室当赔罪。”
极致的酸冽在舌尖炸开，顺着痉挛的食道滚落。奇迹般地平复了翻腾的胃囊。她脱力地倒回他怀里，冷汗浸透的额发贴着下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柠檬清冽的余韵。
顾司衍的指节抚过她被冷汗黏在颈侧的荆棘星链，链坠的猎户座星云随着她渐趋平稳的呼吸温顺明灭。他指尖在星云核心的锇芯片上一按，陨铁底座无声旋开，露出内侧一行新熔的熔金小字：
morgendliche ubelkeit Nr. 47
（晨吐计数：第47次）
晨光终于漫过整面冰璃窗，将字迹映得如同淬火的星辰。颜清璃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行字，冰凉的触感激得她一颤。
“下次……”顾司衍低语，唇擦过她头顶柔软的发旋，将链坠重新扣合，“吐一次，字就深一分。”他托起那枚星云，寒光流转间，隐约可见内部封存的柠檬烯液体像被禁锢的微型风暴，“吐满一百次……”冰裂纹戒指的蓝光在陨石链身上游走，“……星尘落地那天，这条链子会熔成钥匙，打开锁着你母亲《碎璃集》的琉璃匣。”
她在他怀中闭上眼，一滴泪洇开在琉璃色衣襟上，凝成小小的、淡紫的琉璃苣形状。清冽的柠檬冷香里，童年记忆的碎片裹挟着母亲簪花的侧影，与眼前男人冰冷的指骨、陨石冷冽的气息、星云链坠的寒光，无声熔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