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坎村的祠堂依旧残破,血迹未干,但气氛已然不同。
篝火在废墟间燃起,架着的大锅里翻滚着稠粥,混合着麦子和肉干的香气,驱散着空气中的一丝血腥。
楚云帆看着眼前这群刚刚经历血火、眼神却灼热无比的青壮,开始了红城式的整编。
而苏宛,则为他带来了来自更广阔天地的消息——灰岩镇的牺牲,并未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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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坎村的祠堂依旧残破,墙上的刀斧痕迹和地面浸透的暗红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寒风穿过没有门板遮挡的入口,带来刺骨的凉意。然而,弥漫在空气中的,却不再仅仅是绝望和死寂。
几堆新燃起的篝火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阴暗,也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架在火上的几口大铁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粥羹,混合着麦粒、杂豆以及红城带来的少量肉干的香气,与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古怪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劫后余生、奋力求生的独特气息。
幸存下来的石坎村村民,数量已不足三百。妇孺和老弱被安置在祠堂内相对完好的角落,分发到了御寒的毛毡和初步处理伤口的草药。而青壮男丁,大约七八十人,则聚集在篝火旁的空地上。
他们大多身上带伤,包扎的布条还渗着血色,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疲惫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但他们的眼神,却与昨日被围困时截然不同。那里面没有了茫然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悲痛、愤怒,以及……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灼热的期盼。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一个人身上——楚云帆。
楚云帆站在一处稍高的石阶上,依旧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未着甲胄,只是将染血的外袍换下。他脸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那些面孔,黝黑、粗糙,带着长期劳作和营养不良的痕迹,此刻却焕发着一种异样的神采。
“石坎村的乡亲们,”楚云帆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仗,打完了。王扒皮死了,但他的同党未尽,这北境,像王扒皮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人群微微骚动,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仇恨的光芒在许多人的眼中闪烁。
“红城来了,不是来代替王扒皮统治你们。”楚云帆继续说道,“红城能给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能拿起武器,自己保护家园、为自己、为死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的机会!”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力量沉淀下去。
“现在,愿意留下,加入红城护卫队,接受训练,拿起武器战斗的,站到我的左边。只想留在村里,安稳过活,耕种土地的,站到右边。红城会尽力提供粮种、农具,帮你们重建家园。如何选择,全凭自愿,红城绝不强迫!”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犹豫。互相张望着,低声交换着意见。
很快,一个头上缠着渗血布条的青年第一个走了出来,他正是昨日在祠堂内最先看到援军的人。他脚步还有些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径直走到了左边空地,嘶哑着喊道:“我李栓子,跟红城走!给我爹娘,给陈先生报仇!”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大多是青壮,也有几个年纪稍长、但眼中怒火未熄的汉子。他们沉默地,或带着决绝的表情,走向了左边。有人临走前,回头看了看祠堂方向,那里有他们的家人,眼神复杂,但脚步并未停下。
最终,左边聚集了约莫五十余人。右边,则多是些伤势较重、或年纪偏大、或拖家带口实在无法离开的村民,也有二十几人。
楚云帆看着左边那五十多张虽然疲惫却充满斗志的面孔,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人,将是未来石坎村护卫队,乃至红城武装力量的基石。
“好!”他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红城麾下,石坎村护卫队第一期的队员!我会留下教官,对你们进行最基本的队列、兵器和战术训练。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卫石坎村,清剿周边可能存在的残敌,恢复生产!”
他随即开始进行初步的整编,指定了李栓子等几个在之前抵抗中表现勇敢、略有威望的人作为临时队长,将红城带来的一部分备用武器——主要是长矛和砍刀——分发下去。整个过程迅速而有序,一种新的秩序,开始在废墟之上建立。
就在这时,苏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云帆身侧。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一丝奇异的亮光。
“云帆,”她低声道,递过一小卷用细绳捆扎的纸条,“各地刚传回的消息。”
楚云帆接过,走到一旁篝火光线稍暗处,迅速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很小,用的是红城内部约定的密写方式,记录着来自北境各处的零星情报汇总:
“黑水城冯坤,近日频繁接见各方使者,态度暧昧,但其麾下部队有向边境移动迹象,似在防备我军,亦像是在观望……”
“北境侯联军内部,因灰岩镇战事损失及红城动向,出现分歧,部分诸侯主张暂缓南下,先巩固已占区域……”
“西南‘三山镇’民变,驱逐税吏,据险而守,打出‘抗税求生’旗号,当地守军久攻不下……”
“北麓‘李家集’,民众围攻当地豪强庄园,抢夺粮仓,事后部分人携家带口,疑似向我红城方向流亡……”
“边境‘落雁口’关卡,守军与流民冲突加剧,昨夜有百余流民冲破关卡,进入我影响范围……”
一条条信息,琐碎而分散,却像一块块拼图,逐渐勾勒出北境此刻暗流汹涌、躁动不安的全局图景。
楚云帆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关于“三山镇”和“李家集”的那几条信息上,久久不动。
苏宛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意味:“灰岩镇的火,没有白费。他们用血证明了一件事——反抗,是可能的。现在,北境的干柴,已经开始自己冒烟了。”
楚云帆缓缓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灰岩镇所在的方向,也是赵干和那几十个弟兄浴血奋战、生死未卜的方向。他的眼神复杂,有痛惜,有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道路正在前方铺开的、坚毅的光芒。
“归流……”他低声自语,“百川归海,势不可挡。”
他收起纸条,转身走向那群刚刚完成初步整编、眼神灼热的新队员。前方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希望的星火,已然在北境的寒风中,悄然连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