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结束后，琛琛显然还沉浸在兴奋中，小脸红扑扑的，抱着温婉的脖子叽叽喳喳：“妈妈，爸爸跟我拉钩了！他说下次还给我讲故事！爸爸讲的大灰狼声音好奇怪哦，但是好好玩！”
温婉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子，听着儿子雀跃的话语，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将琛琛哄睡，小家伙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似乎在梦里还在和爸爸视频。温婉替他掖好被角，关掉床头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或休息。
夜晚的客厅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白噪音。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刚才视频通话时的画面。
凌云那张在商场上向来运筹帷幄、冷硬深刻的脸，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竟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笨拙。他讲故事的语调干涩，模仿动物的声音滑稽，甚至在她无意中瞥见时，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不自觉地握紧了。
那不是伪装。以凌云的身份和性格，他根本不屑于、也不需要在她和儿子面前伪装出这样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是真的……在努力。努力地去接近一个他曾经忽略太久的孩子，努力地去扮演一个他并不熟悉的父亲角色。
这个认知，让温婉感到一种复杂的陌生。
她恨过他，怨过他，也曾对他彻底死心，筑起高高的心墙，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她告诉自己，为了琛琛，可以维持最低限度的、关于孩子的联系，但绝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私人情感上的期待。
可今晚，看着他那份与身份极不相符的笨拙努力，看着琛琛因为这份笨拙而绽放的、毫无阴霾的快乐笑容，她发现自己那堵看似坚固的心墙，某一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粒沙砾。
不是因为感动，更不是因为原谅。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看到一件原本残缺破损的器物，被人小心翼翼地、虽然手法生疏却无比认真地试图修补。即使知道修补后的裂痕依然清晰可见，但那份“试图”本身，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他们关系尚未彻底恶化、琛琛还很小的时候，她似乎也曾隐晦地期望过，他能多陪陪孩子。那时的他，总是以“忙”为借口，匆匆来去，留给孩子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如今，他不再“忙”了，却只能用这种隔着屏幕的方式，笨拙地履行着父亲的责任。
多么讽刺。
温婉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告诉她，不要心软，不要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改变就动摇。过去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他和他家庭带来的压迫和轻视，并非一次笨拙的视频通话就能抵消。
但情感上，她无法完全漠视琛琛那份纯粹的快乐，也无法完全否认凌云此刻表现出来的、哪怕微小却真实的改变。
这丝裂缝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不足以让她原谅过去，更不足以让她考虑未来。
但它确实存在了。
像寒冬冻土下，一颗种子悄然裂开的微响。能否破土，能否生长，需要太多的阳光、雨露和时间，而此刻，依旧是漫长的冬季。
温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绪，如同这夜色一般，深沉而复杂。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她需要更加谨慎。既要保护琛琛感受父爱的权利，也要牢牢守护住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内心秩序。
那丝裂缝，是警示，而非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