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的监护期平稳度过，凌云被转入了顶层的VIp病房。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驱散了医院固有的消毒水气味，也稍稍驱散了连日笼罩在温婉心头的阴霾。病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凌云偶尔因翻身牵动伤口而发出的、压抑的闷哼。
他醒了。
麻药的效果完全退去后，背部伤口传来尖锐而持续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当他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视线逐渐聚焦，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趴在床边，似乎因极度疲惫而浅眠的温婉。
她侧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即使睡着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倦怠。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轻轻搭在他的病床边缘，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
凌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远比背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刺痛。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和疼痛，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气音。
这细微的动静却惊动了浅眠的温婉。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先是带着刚醒时的迷茫，随即迅速转为清醒和关切。
“你醒了？”她立刻倾身向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觉怎么样？伤口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叫医生？”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真切的焦急。
凌云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疲惫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执着。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
温婉连忙拿起旁边备着的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唇瓣。
“别急着说话，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她轻声安抚，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然而，凌云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细细巡梭，捕捉着她每一丝疲惫的痕迹。他挣扎着，似乎想抬起那只没打点滴的手。
温婉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怕他乱动牵扯到背部的伤口。
他的手反过来，虚弱却固执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没事吧？”他终于攒够了一点力气，问出了醒来后最关心的问题，目光紧紧盯着她，“你和……琛琛……吓到了没有？”
温婉愣住了。
她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脸，看着他因忍痛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背上厚厚的、可能留下永久疤痕的纱布……都这种时候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抱怨疼痛，不是询问自己的伤势，甚至不是要水喝，而是确认她和儿子是否安好，是否受到了惊吓。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让她眼眶瞬间泛红。
“我们没事。”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喉间的哽咽，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琛琛受了点惊吓，我让保姆带他回去休息了，晚点再来看你。我们都很好。”
听到她的回答，凌云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真正松懈下来，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指也微微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开。
“那就好……”他闭上眼睛，似乎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刚积聚起来的气力，但眉宇间的担忧却消散了。
温婉看着他重新闭目养神，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他微弱的温度和力道，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护士进来换药，掀开他背部的纱布时，那道狰狞的缝合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温婉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心口一阵抽紧。
换药的过程显然极其痛苦，凌云额头的冷汗瞬间密集，身体也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颤抖，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泄露了他的煎熬。
温婉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在他痛得浑身紧绷时，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覆上他紧握成拳的手。
他的拳头，在她手心缓缓松开了些许。
换完药，护士离开，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凌云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疲惫不堪，但精神却比刚才好了一些。
“婉婉，”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许多，“你……一直守在这里？”
温婉没有否认，只是拿起一旁温着的清粥：“医生说你可以吃一点流食了，我喂你。”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粥，吹凉，送到他唇边。
凌云顺从地张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他吃着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不见底的悔恨，还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不再提自己的伤，不再提疼痛，只是在她喂完粥，细心替他擦拭嘴角时，低声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
还有，“对不起。”
温婉收拾碗勺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应那句“对不起”，只是轻声说：“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她扶着他慢慢躺好，为他掖好被角。整个过程，他都异常配合，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病房里弥漫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和与温馨。
温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凌云因为药效和疲惫再次沉沉睡去，他英挺的眉宇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冷峻疏离，反而带着一丝脆弱和依赖。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醒来后，对自己伤势的漠不关心，对她和儿子细致入微的担忧，以及那一声沉甸甸的“对不起”，都像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她自以为坚固的心防上。
她守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责任或者同情。
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情感，正在破土而出，与过去的伤痛激烈交锋。
而病房外，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预示着另一场风波即将来临——关于凌总重伤的消息，显然已经无法掩盖，媒体闻风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