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能量乱流终于停了，像被无形的大手摸了一把似的。“北极星”号拖着满身伤痕，在渐渐平静却依旧满是浮冰的海面上勉强漂着。船里的灯忽明忽暗，坏了的线路时不时迸出小火花，空气里混着焦糊味、寒气，还有劫后余生那股带铁锈味的喘息。林悦靠在主控台边，身子因为脱力轻轻晃着，手里那枚翡翠平安扣不知道是沾了她的体温，还是之前那场跨时空的意识交融，竟泛着淡淡的、像涟漪似的微光。
她没工夫细想灵魂相连的震撼，赶紧扑到通讯设备前，想联系南太平洋。可所有远程通讯还是被强背景辐射干扰着，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啥用没有。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之前靠意识感觉到陆寒洲还“在”，可现实里没动静，这点确认就显得特别脆弱。
“把所有备用通讯频道都打开！优先跟‘探渊者’号建立连接！”她声音哑得很，却一点不容置疑。
同一时间，南太平洋那片被无形屏障罩住的死亡海域边上，“探渊者”号的残骸像被小孩扔了的扭曲金属玩具，静静漂在海上。舰桥坏得厉害，大部分系统都瘫了，可核心舱室居然奇迹般没坏，还能保住气密性。陆寒洲在几个幸存船员的搀扶下，挪到相对完好的右舷观察窗旁。
窗外的景象又怪又壮观。那个跟山一样大的异物还在，可它所有的扭动、能量喷发，还有想往外伸的触须，全被牢牢锁在一个肉眼看不见、却能清楚感觉到的球形圈里。它像头被关进透明笼子的远古巨兽，还是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可再也没法把爪子伸到这个世界了。五彩斑斓的能量在屏障里无声地滚来滚去、撞来撞去，却半步都越不过去。
隔离屏障，成了。
陆寒洲带着血腥味，长长吐了口气，一直绷到极致的神经总算松了点，可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累，浑身哪儿都疼。他下意识又摸了摸胸口，那枚守护者吊坠安安静静贴着皮肤，凉凉的，却好像还留着点从南极传来的、意识交融后的温度。
他还活着。悦儿……她应该也成了吧？
“试着修通讯系统，优先联系‘星寰’总部……还有南极那边。”他靠在冰凉的舱壁上，下了指令，声音虚却清楚。
过了好几个小时，技术人员拼命抢修，“北极星”号和“探渊者”号的残骸差不多同时，通过“星寰”总部中转，连上了一条特别弱、但能稳住的加密语音通讯。
当陆寒洲那带着明显疲惫和伤痛，却依旧沉稳的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传过来时，林悦一直硬撑的坚强瞬间垮了，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怕影响这好不容易通上的话。
“悦儿……”通讯那头，陆寒洲顿了顿，好像也在平复激动的情绪，“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悦的声音带着重鼻音，努力让语气听起来稳点，“屏障……成了。你那边……”
“船废了，人……没了一些。”陆寒洲的声音沉了下去，满是难过，可很快又提了劲，“但我还活着。咱们都还活着。”
电波里静了一会儿，想说的话太多，反倒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他们一起闯过了生死，灵魂在最关键的时候碰过面，现在说啥好像都显得多余。
“我‘看到’你了……”过了好久，林悦才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敢信。
“……我也‘感觉’到你了。”陆寒洲回应，声音里也有同样的震撼，还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不用再多说啥了。他们还活着，屏障暂时护住了这个世界，而他们之间经过生死炼过的感情，早超过了平常的界限，变得跟隔在异物和世界之间的无形屏障一样，牢得很。
两人几乎同时，透过各自的舷窗抬头看星空。南极的夜空干净得像黑曜石，星星又冷又亮；太平洋上的星空还带着点战后的朦胧。可他们知道，看的是同一片天，装着彼此共同的记忆和承诺。
“等回去……”陆寒洲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带着承诺的劲儿。
“嗯，”林悦轻轻应着，嘴角牵起个劫后余生的笑，还挂着泪，“回去。”
通讯暂时断了，两边都得处理更急的事——救人、修船、算损失，还有……面对这场惨胜之后，肯定会来的更复杂的局面。
林悦走出主控室，到了“北极星”号冰冷的甲板上，极地的风跟刀子似的刮着脸。她握紧手里的平安扣，望着远处那片看着平静、其实底下藏着暗流的冰海。妈妈苏念卿的警告还在耳边——这只是“延缓”，代价还不知道。
就在这时，她的卫星电话收到了“星寰”总部技术团队发来的报告，是关于全球屏障建立后的初步影响评估。开头还行，全球异常能量共振基本停了，各地报上来的“超自然”或“没法解释”的事少了很多。
可报告后面几页，让林悦的眉头越皱越紧。数据显示，屏障启动后的这几个小时里，全球好几个基准观测点的细微物理常数（比如光速、普朗克常数），出现了特别小、但确实存在的同步波动！而且全球地磁场强度也测出了没法解释的、整体轻微减弱的趋势！
这就是妈妈说的“代价”吗？消耗地球本身的能量储备，甚至……开始轻轻动摇这个宇宙的物理底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与此同时，在南太平洋，陆寒洲正组织幸存者往赶来救援的友船上转移，也收到了总部发来的紧急密报。报告说，就在屏障生成、全球能量场大变的同一时间，放在近地轨道和月球背面的几个高灵敏度深空监测站，捕捉到好几道来源特别隐蔽、往深空传的超光速信息！目标方向是银河系深处某个人类还没仔细探索过的黑暗区域！
信息内容没法破译，可发送的时间点，还有那熟悉的、属于“观测者”的加密特征，让陆寒洲一下子明白——他们做的所有事，从头到尾都在“观测者”的眼皮子底下。而这场关系地球存亡的危机，对“清道夫”来说，说不定……只是件需要“记下来”、“评一评”的事。
他抬头望向星空深处，眼神跟鹰隼似的锐利。
屏障里面，危机暂时停了，感情更牢了；屏障外面，代价开始显了，深空中的目光还是冷冰冰的。
新的风暴，已经在星星深处慢慢攒着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