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炉火照夜
兴盛隆钱掌柜那五百两“赔款”，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陈小乐坐立不安。这钱拿在手里，非但没觉得暖和，反而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往上冒。
对方这是把他当肥羊了，先敲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告诉你这地盘谁说了算。合作？真要把白糖工坊搬到州府，核心技术交出去，那他陈小乐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妈的，得赶紧把铁炼出来！”陈小乐心里发狠。这年头，啥都是虚的，唯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技术和力量才是真的。
他连着几天都泡在城北的“农具改良工坊”里。外面叮叮当当打着农具，热火朝天。工坊最里头，用土坯墙单独隔开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石头和两个他精挑细选、签了死契的学徒，正围着那个一人多高、用耐火砖和粘土垒起来的怪模怪样的炉子忙活。炉子旁边连着个巨大的牛皮囊做成的鼓风箱，结构比现在通用的那种复杂得多，是陈小乐根据脑子里“文明图鉴”的图纸，带着石头一点点抠出来的。
“大人，这……这炉子真能行吗？”石头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看着炉眼里跳跃的火光，心里直打鼓，他按照陈小乐给的方子，把买来的生铁料、从山里偷偷运来的铁矿石，还有石灰石混在一起投了进去，已经烧了大半天了。
“理论上没问题。”陈小乐盯着炉口的火焰颜色，心里也没底。他知道原理，高炉炼铁，关键就是高温、鼓风和造渣。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实践。“风力再加大点！对，保持住！”
两个学徒咬着牙，拼命拉动那个巨大的鼓风箱，呼呼的风声灌入炉内，火焰猛地向上窜了一截，颜色变得更加炽白。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火焰的咆哮。石头和学徒们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陈小乐的后背也渗出了一层细汗。
突然，炉子底部一个预留的小孔被石头用铁钎捅开，一股炽热、耀眼的橘红色铁水流了出来，汩汩地注入下方准备好的沙模里！这铁水，看起来比他们平时见到的生铁水更加明亮，流动性也更好！
“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学徒激动地喊出声。
“别分心！看好炉子！”石头吼了一嗓子，但声音里也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陈小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脏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成了！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证明他这条路走得通！这改进型高炉，配合强力的鼓风，确实能有效提升炉温，冶炼这种低品位的矿石！
等到铁水稍微冷却，石头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凝固定型的铁块夹了出来。这块铁颜色灰白，质地看起来比普通的生铁要细腻均匀得多，敲击起来声音也更清脆。
“师爷，这铁……好像不太一样？”石头摸着还有些烫手的铁块，疑惑中带着惊奇。
“这叫‘高碳钢’。”陈小乐解释道，尽量用他们能懂的话，“比生铁韧，比熟铁硬。用来打造犁头、锄刃，更耐磨，更不容易崩口，要是用来做刀……”
他没把话说完，但石头和两个学徒的眼睛都亮了。他们都是工匠，太明白一块好材料意味着什么了。
“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陈小乐看着三人，语气严肃得吓人，“对外，就说咱们是在试验新的烧陶技术，改良农具。谁要是说漏半个字……”
“师爷放心！俺们晓得轻重！”石头连忙保证，两个学徒也拼命点头，他们都知道，这院子里的事，比外面那点白糖生意要紧一万倍。
从工坊出来，陈小乐心情激荡，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技术突破只是第一步，如何将这点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才是关键。
他回到县衙，立刻把王捕头叫来。
“老王，护卫队练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帮小子现在皮实多了，见天嗷嗷叫，就想着啥时候能拉出去真刀真枪干一场！”王捕头拍着胸脯，信心十足。
“光练不行，得见见血。”陈小乐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寒意，“黑山坳那伙人，最近有什么动静？”
王捕头脸色一正：“按您的吩咐，没再靠近，不过外围的兄弟回报，那边进出的人少了，好像消停了不少。估计是孙书吏和他侄子出事，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惊弓之鸟？”陈小乐冷笑一声，“正好，拿他们来给咱们的护卫队开锋。”
他铺开地图，指着黑山坳的位置：“你亲自带人，挑三十个最精锐的，换上便装，摸清楚他们的窝点和人手，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什么时候防备最松懈。”
王捕头眼中凶光一闪：“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私采铁矿吗？这就是现成的罪名！”陈小乐手指敲着地图，“找个机会，把他们端了！人，能抓就抓，特别是头目，我要活的，有用。缴获的矿石、工具，全部拉回来！记住，动作要快，要狠，不留尾巴！”
他要用这次行动，达成几个目的：一是练兵，让护卫队经历实战；二是获取免费的铁矿来源和炼铁工匠（如果那伙人里有的话）；三是彻底斩断州府伸向清河县黑产业的黑手，并从中拷问出更多情报。
“明白！”王捕头兴奋地抱拳，“俺这就去准备！”
看着王捕头摩拳擦掌地离开，陈小乐知道，自己正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炼铁，练兵，剿匪……这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县令的常规职权。
但他没有选择。对手不会跟你讲规矩，要想活下去，要想实现脑子里那些蓝图，他就必须拥有打破规矩的力量。
炉火已经点燃，刀锋即将出鞘！这小小的清河县，注定无法平静了。他仿佛已经听到，命运齿轮加速转动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