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筑城与砺刃
石头捣鼓出真能用的“灰泥”，这消息像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安远镇压抑的天空。
陈小乐当即下令，匠作营暂停其他所有活计，集中全部人手和焦炭，日夜不停地烧制这救命的灰泥。那几座竖窑的火光，再也没熄过，映得半边天都泛着红光。
有了明确配方和工艺，石头和他手下那帮工匠干起来就有了准谱。和泥的、运料的、看火的，匠作营里人头攒动，干得热火朝天。刘三那几个被李崇山塞进来的“眼睛”，也被这紧张气氛感染，加上石头有意把他们安排在运料、和泥这些出力的岗位上，累得他们回营倒头就睡，根本没精力再去打探核心机密。
第一批成品的灰泥，被紧急运到了安远镇最破败、也是黑狼部最可能主攻的北面城墙。
修补城墙的场面，成了安远镇一道奇景。征召来的青壮们，起初对这灰不溜秋的“泥巴”还将信将疑。可当他们看着匠户们把用水搅和好的灰泥糊上墙体，没过几个时辰，那玩意儿就变得硬邦邦的，用锤子敲上去都邦邦响，一个个眼都直了。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这泥巴成精了？”
“快看！裂缝堵上了！严丝合缝！”
“有这玩意儿，咱们这破城墙，说不定真能扛住！”
希望随着灰泥一块块、一层层地糊上墙体，开始在守城军民的心中迅速滋生。原本还有些忐忑的青壮，腰杆挺直了不少，干活也更加卖力。判官大人连这等“仙家手段”都拿出来了，还有啥好怕的？
陈小乐亲自到城墙上巡视，用手抚摸着那已经硬化、带着粗糙质感的水泥表面，心中大定。有了这东西，城墙的防御力至少能提升三成！他立刻吩咐，不仅在墙体外部修补加固，还要在城墙内侧，用灰泥和石块抢筑一道临时的胸墙，作为二道防线。
就在安远镇上下为守城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一骑快马带着烟尘冲进了镇子，带来了更确切也更紧迫的军情。
派往北面深处的斥候回来了两个，人人带伤，马都快跑吐了沫子。
“大人！黑狼部的前锋，已经过了野狐岭！全是轻骑，速度极快，距此不足五日路程！后面跟着的主力，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头，绝对不止四五千！”斥候小队长声音沙哑，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看清旗号了吗？有没有沙狐部的人？”陈小乐追问。
“有！看见了沙狐部的狼头狐尾旗！他们混在黑狼部的队伍里！”
消息得到确认，最后的侥幸心理也没了。大战，真的迫在眉睫。
陈小乐立刻召集所有核心人员。
“熊猛！”
“俺在！”
“新军全部拉上城墙，熟悉防区！分配给你的青壮，怎么用你说了算！我要北面城墙，固若金汤！”
“得令！”熊猛吼了一嗓子，转身就冲了出去，盔甲叶片哗啦作响。
“赵顺！”
“属下在！”
“城内治安交由你负责，供销社照常运转，粮食物资统一调配，敢有囤积居奇、散布谣言者，抓！”
“明白！”
“石头！”
“先生！”石头脸上还沾着灰泥，眼神却亮得吓人。
“灰泥不能停！箭簇、铁蒺藜也不能停！把你的人分成两班，人歇窑不歇！”
“俺晓得！您放心！”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安远镇像一架终于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陈小乐自己则再次来到了将军府，这一次他不是去商量，而是去通牒。
“李将军，黑狼部前锋已过野狐岭，大战在即。”陈小乐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北城防务，下官一力承担，但东西两翼及策应，需将军麾下边军全力配合。若因协调不力致使城破，你我皆是大梁罪人！”
李崇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几日不见，对方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里，又多了一份杀伐决断的锐气。他知道，陈小乐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也是在逼他表态。
沉默了片刻，李崇山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陈判官放心守你的北城。东西两翼本将军亲自坐镇，若有需要，本将军的亲兵队，也可随时策应。”
有了李崇山这句近乎承诺的话，陈小乐心中稍安。只要边军不背后捅刀子，不临阵脱逃，这仗就有的打！
从将军府出来，陈小乐没有回衙署，而是径直上了北城墙。
夕阳如血，将城墙和远处荒凉的原野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墙上墙下，人影匆忙，号子声、敲打声、工匠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构筑着一道生死防线。
熊猛正在墙上大声指挥着新军和青壮布置防御位。看到他来，快步迎上。
“大人，都安排下去了。滚木礌石堆了七处，铁锅也架起来了，烧的是咱们自个儿的焦炭，保准够那帮狼崽子喝一壶的！”熊猛脸上横肉跳动，带着嗜血的兴奋。
陈小乐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北方，地平线上，暮色渐浓，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让弟兄们今晚吃饱，睡好。”陈小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熊猛耳中，“告诉他们，咱们身后就是咱们刚过上的、像点人样的日子。这一仗，不是为了哪个皇帝，哪个将军，是为了咱们自个儿，为了爹娘婆姨娃娃，能继续有口饱饭吃，有件暖衣穿。”
熊猛重重点头，胸脯起伏：“俺晓得！弟兄们都晓得！谁想毁了咱这日子，就得从俺们尸体上踏过去！”
陈小乐拍了拍他冰冷的肩甲，没再说话。
他转过身望向城内，炊烟袅袅，那是供销社组织的妇孺正在为守城军民准备饭食，匠作营的方向，炉火依旧通红。
这座边陲小镇，正在用它的方式，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准备迎接一场决定命运的暴风雨。
而他，就是那个站在风暴眼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