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书院风波起
匠作营那边有了新思路,叮叮当当的改造声日夜不停。陈小乐心里稍安,可另一头清河县送来的消息,却让他刚松开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
苏小小的密信到了,除了照例汇报周家关系网的探查进展和护卫队的组建情况,信里大部分篇幅,都给了那个刚刚挂牌没几天的“格物书院”。
信上说书院挂牌那天,场面倒是挺热闹。王捕头找了些人手维持秩序,苏小小还请了县里几位跟供销社有生意往来、思想相对开明的士绅来观礼。石头不在,但他带出的几个得意弟子,当场演示了滑轮组省力、杠杆原理,还用简易的水车模型展示了水力应用,引得围观百姓阵阵惊呼,不少半大小子眼睛都看直了。
可这风头出的,立马就招来了麻烦。
“挂牌次日,县学教谕便带着人上门,说是‘稽考学规’。”苏小小在信里写道,笔迹能看出几分冷意,“言谈间斥责书院所授乃‘奇技淫巧’,‘不修圣贤书,专营匠作之术’,‘恐引坏学风,误导子弟’。虽未当场封门,却已放下话来,若今后不教授四书五经,便要上禀州府学政,治我等一个‘败坏斯文’之罪。”
陈小乐把信纸拍在桌上,气得想笑。奇技淫巧?没有这些“奇技淫巧”,安远镇的城墙早就被黑狼部踏平了!没有这些“奇技淫巧”,清河县的工坊、供销社哪来的货物?这帮酸儒,眼睛只怕是长在头顶上,专门用来朝天看的!
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学教谕自己的主意。背后必然有周家,或者那些视科举为正途、将其他学问都视为末流的保守势力的影子。他们动不了安远的军队,就开始掐清河的文脉,端的是阴狠。
“赵顺!”陈小乐扬声喊道。
赵顺应声而入。
“给苏掌柜回信。”陈小乐沉声道,“告诉她,书院照开不误!他们不是要圣贤书吗?好!就在书院门口,找个人,每天大声诵读《尚书·禹贡》、《周礼·考工记》!把这些老祖宗讲地理、讲百工制造的篇章,给我读得震天响!再找几个识文断字的老账房,就教实用算学,怎么记账、怎么算田亩赋税!我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他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另外,让她和王捕头,把书院里年纪小、脑子灵、家境也最贫寒的几个学徒,给我挑出来单独组个班。不必学那些复杂的器械原理,就先教认字、算数,还有……我上次让她整理的,那些关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浅显道理,可以潜移默化地讲一讲了。”
赵顺一边快速记录,一边心里暗惊。前面那些应对是堵那些学官的嘴,后面这单独组班,教授的东西,可就有点触及根本了。这是要培养自己的人才,甚至是……灌输不一样的念头啊!
“大人,这……会不会太急了些?”赵顺忍不住提醒。
“不急不行了。”陈小乐摇摇头,“人家已经把刀架到脖子上了,我们难道还要跟他们之乎者也地讲道理?思想的阵地,我们不占,敌人就会占!就从这些最贫苦、最能体会民生艰难的孩子开始播撒火种,最合适不过。”
“是,属下明白了。”赵顺不再多言,匆匆下去安排。
处理完清河的事,安远这边也不让人省心。熊猛跑来报告,说是派往南边勘测地形的小队,在靠近邻县地界的时候,被一队当地的巡检兵丁给拦住了,盘问了半天,话里话外透着防备,最后几乎是给撵了回来。
“妈的,说是防务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俺看他们那懒散样,防个屁的务!”熊猛骂骂咧咧,“分明是得了上头吩咐,故意给咱们使绊子!”
陈小乐揉了揉眉心。周家的影响力,正在通过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网,一点点地渗透、挤压过来。经济上可能马上会有动作,舆论上已经开始污名化,现在连地理情报的搜集都受到了阻碍。
“知道了,让弟兄们暂时收敛点,别再往敏感的地方凑。”陈小乐吩咐道,“另外,新军和青壮的操练,转移到靠近西边荒山的校场去,动静弄小点。”
“啊?那不是白练了?”熊猛有些不甘心。
“练是给自己涨本事,不是练给别人看的。”陈小乐看了他一眼,“藏锋于钝,养辩于讷。现在跳得太高,容易成为靶子。”
熊猛琢磨了一下这话,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应下:“成,听大人的!俺让他们往山里挪挪,正好练练山地行军。”
内外交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陈小乐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网线正在慢慢收紧。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安远镇依旧在运转,供销社有人进出,匠作营传来隐约的敲打声,街上的百姓似乎并未察觉到那迫近的危机。但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技术要突破,制度要巩固,思想要启蒙,武力要隐藏……每一条线都不能放松。而他,就是那个站在漩涡中心,必须同时稳住所有线的人。
“得快点了……”他低声自语。必须在对方组合拳完全打出来之前,让安远和清河变得更加强韧,更加……无懈可击。他需要一场胜利,不一定是军事上的,但必须是能打破眼下这种被动局面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