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这是这几日试做的‘莲房鱼包’和‘梅花汤饼’，您尝尝看。”泽兰端着刚出笼的点心，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这几日，她们几乎将现有的点心又重新打磨了一遍，更试做了数样工序有些繁复的雅致点心，以备不时之需。
云妮儿拈起一块“梅花汤饼”，面皮薄如蝉翼，能隐约看见内里五瓣梅花的馅料颜色，入口即化，清雅的梅花香气与淡淡的蜜糖甜意在舌尖萦绕。她点了点头，却又微微蹙眉：“味道是极好的，只是这造型，还不够灵动。宫里的师傅，什么巧夺天工的没见过？我们要胜，需胜在‘意趣’与‘本真’。”
她正说着，珊瑚轻步进来，面色有些凝重：“刚得的消息，内务府那边，三日后要在西苑设‘品臻会’，说是为今年秋日的宫宴遴选些新奇别致的民间点心。帖子……并未送到我们‘云记’。”
果然，即便有崇烨的引荐，他们这样毫无根基的小铺子，想直接进入内务府的名单，还是太难了。云妮儿心下一沉，却并未慌乱。
“无妨。”云妮儿用帕子擦了擦手，眼神清亮，“他们没有送帖子来，我们便自己去。”
“自己去？”泽兰和珊瑚都吃了一惊。内务府的品珍会，岂是寻常人能擅闯的？
“不是硬闯。”云妮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然，“我们换个名头去。珊瑚，你去打听一下，这次品珍会，哪些府上的女眷会受邀前往观赏？尤其是……与瑶卿姑娘相熟，或者与我们有过几分香火情的。”
珊瑚立刻领会，匆匆去了。不过半日，便带回了消息：吏部侍郎的夫人、卫国公府的老封君，以及几位清贵的翰林家眷都会去。其中，卫国公府的老封君年纪大了，尤爱软糯甜食，曾派人来买过几次“糖蒸酥酪”。
“备礼，我亲自去求见卫国公府的老封君。”云妮儿当机立断。她选了几样精致好消化的点心，又特意带上了新制的、口味更清淡的“玉露团”，以晚辈请教点心口味的名义，递了帖子。
许是“云记”的点心确实合了老封君的胃口，又或许是云妮儿言辞恳切，态度不卑不亢，她竟真得了机会，在品珍会前一日，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却眼神通透的老夫人。
云妮儿并未直接请求带她入品珍会，只说是听闻老封君精于饮食，特来请教，并奉上点心。老封君尝了“玉露团”，眯着眼点了点头：“你这丫头，倒是灵巧。这点心，清甜不腻，很适合我们这些牙口不好的老家伙。”她打量着云妮儿，缓缓道，“明日西苑倒是热闹，可惜我这把老骨头，懒得走动了。不过我身边有个丫头，性子活泼，爱凑热闹，让她跟你去见识见识吧，帮你拎个食盒也好。”
这便是同意了！云妮儿心中激动，连忙深深道谢。她知道，老封君这是给了她一个以“卫国公府丫鬟”身份随行进入品珍会的机会。虽身份低微，却已是绝处逢生。
品珍会这日，西苑冠盖云集。各路皇商、知名点心铺子的掌柜、大师傅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琳琅满目的点心摆满了长案，雕龙画凤，极尽精巧，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浓郁的甜香。云妮儿拎着食盒，跟在卫国公府那位名唤“莺儿”的活泼丫鬟身后，低调地混在诸多仆役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她的食盒里，只带了四样点心：“糖蒸酥酪”、“海棠酥”，以及新制的“莲房鱼包”和“玉露团”。样式不多，摆盘也远不如旁人华丽，甚至有些质朴。
内务府的几位管事太监和宫里的尚膳嬷嬷挨个品尝、点评，态度矜持而挑剔。轮到云妮儿这边时，一位面皮白净的中年太监随意瞥了一眼，面露不屑：“卫国公府上的？这点心……看着……啧……。”随即他拿起一块“海棠酥”，刚要放入口中，旁边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太监却轻轻碰了他一下，递了个眼色。
云妮儿心细如发，立刻认出那微胖的太监，正是那日去她铺子里买点心的那人！而他身边那位面皮白净的，想必就是主要负责此事的管事之一。
那白净太监接收到同伴的眼色，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海棠酥”，转而舀了一勺“糖蒸酥酪”。他品尝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细细咂摸着，然后又依次尝了另外三样。
周围其他铺子的掌柜们见这太监对一家“丫鬟”带来的点心如此细致，不由得投来好奇，甚至带着几分不屑的目光。云妮儿垂着眼，手心微湿，却能感受到那白净太监品尝“玉露团”时，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嗯，不错。”白净太监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依旧平淡，却比方才多了几分认真，“酥酪凝而不散，嫩滑甘醇；这‘玉露团’……馅料别致，清雅适口。难得的是，不过分甜腻，保留了食材本味。”他抬眼看了看云妮儿，“你是卫国公府上新来的点心娘子？”
云妮儿按捺住心跳，依着事先想好的说辞，恭敬回道：“回公公的话，奴婢只是偶尔帮厨，这几样点心，是奴婢家中传承的方子。”
那太监点了点头，未再多问，只在手中的册子上轻轻划了一笔。云妮儿不知道那一笔意味着什么，但心知至少没有坏印象。
品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最终，有五六家铺子的点心被额外留下，说是要“恭请主子们尝鲜”。云妮儿的四样点心，赫然在列！
她强撑着平静，随着人流退出西苑，直到走出宫门很远，坐上回府的马车，才仿佛虚脱般靠在车壁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莺儿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方才的见闻，夸赞她的点心厉害，云妮儿只是勉强笑着应和，心中却如波涛翻涌。
成了吗？她不知道。那被留下，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决定权，在那些她无法触及的“主子”手中。
回到“云记”，已是华灯初上，铺子打烊了，只有后院还亮着灯，她刚推开门，却见院子里，一个玄色身影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不是崇烨又是谁？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依旧低沉，沉默了片刻道：“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云妮儿没想到他会在此等候，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涩，点了点头：“还算顺利，点心……被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