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时，林小满终于从不安的睡梦中醒转。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昨夜剑灵那汹涌的情绪碎片虽已退去，却像在她心底泼了盆冷水，留下挥之不去的湿冷感。她下意识摸向床头的锈剑——剑身冰凉，静得像块普通的废铁，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崩溃从未发生。
【...天亮了？】剑灵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沙哑，还有点迟疑，【...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昨晚没睡好？】
它似乎对自己无意识泄露的情绪毫无察觉，又或许是刻意回避。林小满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将锈剑系在腰间。冰凉的金属贴着腰腹，竟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像是有个不怎么靠谱的同伴，却偏偏能让人放下些许戒备。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修炼得比以往更拼命。剑灵失控的情绪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时刻提醒着她：实力不够，别说揭开谜底、守护什么，连自己都护不住。她不再只为“不被欺负”而练剑，握着剑柄的手，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云弈留下的基础训练，她一日不落，甚至主动给自己加码：晨练时多跑半个山头，练剑时多重复十遍“云起”式。渐渐地，《流云剑法》第一式“云起”终于练得连贯，虽然离“流云”般的飘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能将一丝灵力融入剑招，挥剑时能听到轻微的破风声。
进步最慢的依旧是《基础炼神诀》。神识修炼本就枯燥，她每次集中精神，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扎，疼得眼前发黑，可进展却微乎其微。即便如此，她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练一个时辰——她隐约觉得，神识变强了，或许能更清晰地感知锈剑，甚至听懂剑灵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醉尘真人依旧神出鬼没，偶尔提着酒葫芦晃到她练剑的地方。看到她捂着额头、脸色发白的模样，他总会靠在老槐树上，眯着眼嘟囔几句：“笨牛饮水，光用劲有什么用？”“缘木求鱼，越急越抓不住。”说完灌口酒，摇摇晃晃地走了。
直到某天，他看了会儿林小满硬撑着修炼的样子，突然开口：“水中月，镜中花，你盯得越紧，它散得越快。不如抬头，看看天上的真月亮。”
林小满愣在原地，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可老酒鬼没再解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转眼就没了踪影。
几天后，宗门任务堂前贴出了新的历练告示——前往黑水沼泽边缘，采集灵植“幽苔”，顺带调查沼泽外围低阶妖兽异动的原因。任务要求炼气三层以上弟子组队参加，奖励的贡献点比寻常任务多了近一倍。
黑水沼泽在青云宗势力范围的边缘，常年弥漫毒瘴，泥沼里藏着不少凶险妖兽。但外围区域相对安全，对有准备的弟子来说，算是可控的历练之地。林小满看着告示，心里一动——去外面历练，既能避开宗门里那些嚼舌根的流言，也能躲开赵明那若有若无的窥探；更重要的是，说不定能在外面找到关于古剑、符文的线索。
可她只有炼气一层，连组队的最低要求都达不到。正失望地准备离开，任务堂的执事弟子却突然叫住她：“藏剑峰林小满？”
“是我。”林小满回头，有些疑惑。
“醉尘长老吩咐过，”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递来一枚刻着字的木牌，“这次采集幽苔的任务，算你一个。收拾好东西，去山门集合吧。”
林小满捏着木牌，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上面确实刻着她的名字和任务信息。醉尘峰主怎么会突然安排她去这么危险的任务？她心里满是忐忑，可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哇！要出门了！】剑灵的声音瞬间兴奋起来，【天天在山上憋得快生锈了！出去说不定能找到妖核吃，还能挖点灵草！】
林小满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几包干粮、一壶清水，还有云弈留下的那本《基础炼神诀》，便往山门赶。集合点已经站了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外门弟子的装束，修为气息都在炼气三四层的样子。
看到林小满过来，尤其是注意到她腰间的锈剑和洗得发白的杂役服，四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甚至带点不悦的神色。
“怎么还有个杂役？”一个高瘦弟子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倨傲，“还是炼气一层？这是去黑水沼泽送死吗？”
“是醉尘长老安排的。”林小满低声解释，把任务木牌递过去给他们看。
听到“醉尘长老”四个字，高瘦弟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轻视丝毫没藏。
这时，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的弟子走上前，打圆场道：“既然是长老安排，想必林师妹有过人之处。我叫周辰，是这次的领队。这几位是王猛、李浩、孙倩。”他指了指身边的人，又叮嘱道，“黑水沼泽凶险，师妹跟紧我们，万事小心。”
林小满连忙点头：“多谢周师兄，我会注意的。”
名叫王猛的弟子身材壮实，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冲她点了点头；高瘦弟子就是李浩，他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她；唯一的女弟子孙倩容貌秀丽，目光在林小满的锈剑上多停留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好奇，却也没多说什么。
五人凑齐后，周辰便带着众人下山，往黑水沼泽的方向走。一路上，周辰、王猛几人聊得热络，偶尔讨论沼泽里的注意事项，或是以往历练的经历，基本把林小满排除在外。
林小满倒不介意，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好奇地观察着沿途的景物——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走出青云宗的范围，路边的野花、林间的飞鸟，都让她觉得新鲜。
【左边那棵树底下有株十年份的凝血草！虽然不值钱，但蚊子腿也是肉啊！】剑灵的声音在脑海里聒噪个不停，【右边山坡后面有只灰毛兔，跑得还挺慢，晚上抓来烤了吃多香！】【唉，这地方的灵气也太稀薄了，比藏剑峰还不如...】
走了大半日，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荒凉。原本翠绿的草木变成了暗沉的灰绿色，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殖质的腥气，闻着让人有些反胃。前方出现了大片灰黑色的泥沼，零星长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黑水沼泽到了。
“大家都打起精神，跟紧我的脚步。”周辰停下脚步，脸色严肃起来，“注意脚下的泥沼，有些地方看着结实，其实一踩就陷进去；还有隐藏的毒虫，被咬一口麻烦就大了。”说完，他率先踏入沼泽边缘，脚步轻巧地避开松软的泥地。
沼泽地比想象中难走得多。脚下的泥又黏又滑，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劲。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脚踩进泥水的“噗嗤”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嘶鸣，听得人心里发毛。
李浩走在前面，回头看到林小满落在最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能不能走快点？磨磨蹭蹭的，真想喂沼泽里的鳄鱼吗？”
林小满咬了咬唇，加快了脚步。她修为最低，体力也不如其他人，在泥沼里行走本就吃力，被李浩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脸颊发烫。
好在周辰对地形似乎很熟悉，带着众人绕开了几处危险的深沼，很快在一片枯腐的巨木下，找到了他们要找的幽苔——那是种墨绿色的苔藓，表面泛着淡淡的微光，紧紧贴在腐木上。
“就是这里了。”周辰松了口气，分配任务，“孙师妹，你负责警戒，注意周围的动静。王师弟、李师弟，跟我一起采集。林师妹...”他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林小满，“...你在旁边搭把手，小心别碰坏幽苔，它很娇嫩。”
幽苔的采集很讲究：要用特制的玉刀，连带着少许腐木一起剜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放进玉盒里保存，不能直接用手碰。周辰三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很快就采集了不少。
林小满帮不上什么忙，便按照吩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沼泽的寂静让她心里发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不对劲。】剑灵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没了刚才的兴奋，【太安静了...刚才还叫个不停的虫子，怎么突然没声了？】
林小满心里一紧，立刻压低声音提醒：“周师兄，好像有点不对劲，周围太静了。”
话音刚落——
“哗啦！”
侧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水洼突然炸开！一道粗长的黑影裹着泥浆，像闪电般窜了出来！那黑影布满暗褐色的鳞片，张开的血盆大口里，两排尖牙闪着寒光，直扑正在弯腰采集幽苔的李浩！
是沼泽巨鳄！
“小心！”周辰反应极快，一把推开吓傻了的李浩，同时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斩向鳄鱼的吻部！
“铛！”
火星四溅！长剑砍在鳄鱼厚重的鳞甲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巨大的反震力让周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虎口微微发麻。
巨鳄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粗壮的尾巴像钢鞭似的横扫过来，目标正是刚站稳的李浩和王猛！两人慌忙举剑格挡，却被尾巴的力道直接扫飞，重重摔在泥地里，一时爬不起来。
“是变异铁甲鳄！”周辰脸色剧变，厉声喊道，“它的鳞甲硬得很，普通攻击破不了防！”说着，他再次挺剑上前，剑尖瞄准鳄鱼鳞片的缝隙，试图找到突破口。孙倩也娇叱一声，手中长剑挽起道道剑花，从侧面攻向鳄鱼的腹部，配合周辰夹击。
可这铁甲鳄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在泥沼里更是灵活。周辰和孙倩虽然修为占优，却始终破不了它的防御，反而被它逼得连连后退，好几次险些被鳄鱼的利爪抓伤。
李浩和王猛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可刚才被尾巴扫到，胸口发闷，动作迟缓得很。
林小满站在战圈边缘，手心全是冷汗。她紧紧握着锈剑的剑柄，想上前帮忙，却知道自己这点实力上去，只会给大家添乱。
【左边！那大蜥蜴的左眼是瞎的！有个旧伤疤！】剑灵急促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攻它左眼！那里是弱点！】
就在这时，铁甲鳄似乎被连续的攻击激怒了，猛地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力量稍弱的孙倩猛压下去！
孙倩脸色煞白，想躲却来不及了！周辰被鳄鱼的尾巴缠住，根本没法救援！李浩和王猛在远处急得大喊：“孙师妹！”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或许是连日的训练刻进了本能，或许是剑灵的提醒让她没了犹豫，又或许是看到同伴遇险，心底的急切压过了恐惧。
她将全身那点微薄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锈剑，脚步按照《流云剑法》里最迅疾的步法，轻盈地避开泥沼，冲向铁甲鳄视线盲区的侧面。同时，她手腕一抖，没有用剑直接攻击，而是用剑尖挑起了地上一块棱角尖锐的黑色石块——那是她刚才留意到的，边缘锋利得能划破皮肤。
她想起云弈教过的发力技巧：“手腕要稳，力道要集中在一点，借势发力，而非硬拼。”
“着！”
林小满娇叱一声，手腕猛地一撩！锈剑像打水漂似的，将石块弹了出去！黑色的石块带着旋转的力道，像一道闪电，避开鳄鱼挥舞的利爪，精准地射向它那只蒙着白翳的瞎眼！
“噗嗤！”
石块狠狠砸进瞎眼，浑浊的血水瞬间涌了出来！
“嗷——！！！”
铁甲鳄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随即疯狂地在泥沼里翻滚扭动！剧痛让它彻底失去了理智，泥浆飞溅得到处都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周辰和孙倩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好机会！”周辰眼神一凛，抓住铁甲鳄疯狂扭动、暴露咽喉的瞬间，纵身跃起，长剑全力刺出！剑尖精准地刺入鳄鱼咽喉下方的软肉里！
孙倩也反应过来，剑光一闪，直取铁甲鳄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失去视觉又剧痛难忍的铁甲鳄，再也没了之前的凶悍。没过多久，就在两人的合击下，瘫倒在泥沼里，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危机终于解除。
所有人都瘫坐在泥地里，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和泥浆浸透。周辰走到铁甲鳄的尸体旁，拔出长剑，目光落在那只深深嵌入鳄鱼瞎眼的石块上，又转头看向脸色苍白、还在微微发抖的林小满，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刚才那一下，时机、角度、力道，都精准得不像话——这绝不是一个炼气一层弟子能做到的！
李浩和王猛爬起来，看着林小满的眼神也变了，没了之前的轻视，多了几分惊疑，甚至还有点后怕——刚才若不是林小满，孙倩恐怕已经出事了。孙倩走到林小满身边，感激地说：“林师妹，刚才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
“没、没什么。”林小满连忙摆手，脸颊有些发烫，“我只是碰巧看到它的眼睛有问题...”
【哼！什么碰巧！明明是本剑爷指挥得好！】剑灵在脑海里得意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提醒你，你能找到它的弱点？】
林小满没理会剑灵的自夸，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她的后背。
她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片浑浊的水洼，泛着暗沉的光。
可没人注意到，那片水洼下，一双复眼缓缓睁开，冰冷而残忍。一条体型稍小、颜色与泥沼几乎融为一体的毒水蝮，正贴着泥地，悄无声息地潜行过来。它的头微微抬起，毒牙在浑浊的水里闪着寒光，目标赫然是背对着它的林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