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老者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刺耳，可那双藏在斗篷阴影下的浑浊眼睛，却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让林小满的脊背瞬间绷紧——体内的平衡之力竟微微颤动，连那丝若有若无的混沌之意，也像是遇到了同类般，泛起细碎的共鸣。
“前辈是？”林小满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凝起一丝平衡之力，语气保持着谨慎的平静。
老者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笑声里满是戏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你确定要进这‘遗忘之谷’？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你现在的道行能碰的——那是能把魂都吞得连渣都不剩的地方。”
北辰往前跨了一步，隐隐将林小满护在身后，语气带着警惕：“多谢前辈提醒，但我们自有分寸，不劳费心。”
老者瞥了北辰一眼，目光在他受伤的左臂上停留片刻，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了然：“锁魔印？有点意思，可惜啊，治标不治本。”他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回到林小满身上，“谷里确实有你想找的‘残渣’，但更多的是陷阱。寂灭那老儿，早就等着你来呢。”
他话音刚落，谷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被强行分开，一支身着银白剑袍的队伍走了过来，为首的人面容冷峻，腰间佩剑的剑穗无风自动——竟是天剑阁的实权长老，玄珏真人！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子，个个气息凌厉，眼神里带着敌意。
“林小满！果然是你！”玄珏真人的目光像利剑般直射过来，声音里满是指责，“你勾结魔道，祸乱星月盟，如今又想来此染指上古禁地，究竟安的什么心？”
这顶“勾结魔道”的帽子扣下来，周围的修士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人看向林小满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怀疑——天剑阁毕竟是老牌正道宗门，余威尚存，玄珏的话很有煽动性。
北辰气得脸色发红，上前一步正要辩解，却被林小满轻轻拉住。她知道，此刻争论毫无意义，只会让场面更乱。可没等她开口，那佝偻老者却先一步嗤笑起来：
“啧啧，天剑阁的小辈，还是这么喜欢争权夺利，扣屎盆子。你们家凌波丫头都幡然醒悟，跟着小姑娘抗魔了，你们这帮老家伙还在这里搞内斗，真是不知死活。等寂灭兽把你们都吞了，看你们还争什么！”
玄珏真人被一个打扮像乞丐的老者当众嘲讽，顿时勃然大怒：“哪里来的老匹夫，敢在此胡言乱语！给我拿下！”
两名天剑阁弟子应声而出，手按剑柄，朝着老者抓去。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老者的衣角，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砰”的一声闷响，两人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沙地上，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没人看清老者是怎么出手的——那动作快得像一道风，连残影都没留下。
玄珏真人的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意识到遇到了高人。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厉喝：“布剑阵！”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瞬间压下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人群分开，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缓步走来——墨尘！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长发用一根木簪束着，可周身的气息却比三年前更加内敛，像一口藏在鞘中的剑，看似平静，实则锋芒暗藏。
他的出现，让玄珏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墨尘虽年轻，却早已是天剑阁公认的天才，更得前任阁主看重，论声望，比他这个实权长老还要高几分。
墨尘先是淡淡地扫了玄珏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珏师叔，无凭无据，污蔑抗魔功臣，非正道所为。昨夜星月盟遭袭，林长老舍身引走强敌，若不是她，星月盟早已覆灭，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
玄珏真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确实没有证据，只是想借着“怀疑”打压林小满，顺便削弱星月盟的势力。
墨尘没再理会他，转而看向林小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你没事就好。”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林小满心头一暖——她知道，墨尘这三年并非躲起来，而是一直在暗中调查与寂灭兽相关的事。
最后，墨尘转向那佝偻老者，竟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晚辈墨尘，见过混沌尊者。”
混沌尊者？！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现场炸开！玄珏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退了两步；几个年长的修士更是露出了骇然之色——混沌尊者，那是与北斗祖师、寂灭兽同时代的上古大能，传说中早已陨落于上古之战，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林小满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之前在“寂灭之心”中与她对话的“混沌”，本体竟是这位传说中的大能！
混沌尊者——也就是那佝偻老者——嘿嘿一笑，对墨尘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小子眼力不错，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家伙强多了。看来你这三年，在‘那个地方’没白待，收获不小。”
墨尘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随后转向林小满，语气严肃：“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沙丘后，墨尘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他看着林小满，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遗忘之谷，你不能进。”
“为什么？”林小满急声追问，“那里可能有灵儿残魂的线索，我不能放弃。”
“我知道。”墨尘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与赵灵儿也是旧识，当年在天剑阁，赵灵儿还曾帮过他。“但正因如此，这里才是陷阱。寂灭兽故意放出气息，引你来此。谷内已经被它布下了‘万魂噬心大阵’，这阵法专门克制你的平衡之体——你一旦踏入，不仅救不了灵儿，自身也会被万魂的怨念侵蚀，成为它新的容器。”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墨尘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这三年，并非单纯躲藏。我去了幽冥界深处，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复活你的方法，另一方面，也查到了一些寂灭兽的隐秘。它的意识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分歧，甚至...恐惧。它恐惧的，就是你的平衡之体彻底圆满，以及混沌尊者的插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沙丘外的混沌尊者。
“那我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放弃救灵儿的机会？”林小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不是放弃，是换一种方法。”墨尘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你看谷口聚集的这些人——天剑阁、魔君残部、散修...他们看似是竞争者，实则很多都是寂灭兽引诱来的‘祭品’。它需要大量的灵魂能量，来维持大阵的运转，同时修复‘寂灭之心’被你打破的损伤。”
林小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它‘吃饱’？”
“对。”墨尘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当它吞噬足够多的灵魂，大阵运转到极致时，也是它最松懈、与外界联系最紧密的时刻。那时，它的意识库会出现短暂的空隙。你不需要进谷，只需要在那一刻，用你的平衡之力结合混沌之法，远程感应，精准地‘偷’出灵儿的残魂——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计划大胆又冒险，不仅需要精准把握时机，更需要对力量有极致的控制，稍有不慎，就会被寂灭兽察觉。
“我怎么确定那一刻何时到来？”林小满问。
墨尘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罗盘中央的指针是用某种兽骨制成的，泛着淡淡的莹光：“这是‘定魂盘’，能感应大规模的灵魂波动。当指针转为漆黑，并且剧烈颤抖时，就是最佳时机。我会在外面接应你，制造混乱，吸引寂灭兽的注意力。”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林小满，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此举极为凶险。一旦被寂灭兽察觉，它的反噬会非同小可，甚至可能直接对你的识海发起攻击。你...可想清楚了？”
林小满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为了灵儿，值得一试。就算有风险，我也必须试试。”
“好。”墨尘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将定魂盘递给她，“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无论成败，都要立刻远遁，不可恋战。我会在你动手时，牵制住周围的势力，给你争取时间。”
商议既定，两人解除结界，回到谷口。此时，场面已经变得更加混乱——玄珏真人似乎得到了某种讯息，不再理会林小满，指挥着天剑阁弟子结阵，准备抢先入谷；魔君残部那边，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也发出了指令，十几个魔修手持法器，朝着裂谷入口逼近。
“冲！先找到上古宝物，就是我们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散修们率先动了，像潮水般涌向裂谷。
天剑阁和魔修也不甘落后，瞬间加入混战。为了抢先一步进入裂谷，他们毫不犹豫地对身边的“竞争者”出手——剑光与黑气交织，惨叫声与法术碰撞声混在一起，沙地上很快就染满了鲜血。
林小满和北辰按照计划，退到一处较高的沙丘上，冷眼旁观。墨尘则不知何时已消失在人群中，显然是去准备接应了。
混沌尊者溜达到他们身边，用拐杖戳着沙子，啧啧叹道：“看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寂灭老儿都不用亲自出手，这帮蠢货就自己送上门当点心了。也就你这小姑娘，还能保持清醒。”
林小满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定魂盘，目光死死盯着裂谷入口。无数修士冲进那灰蒙蒙的雾气中，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能量被吞噬的“滋滋”声。
定魂盘中央的指针，开始慢慢偏移，颜色也从莹白逐渐变成浅灰，再到深灰。
林小满的心紧紧揪着。她知道，那些冲进谷中的修士，大多是被贪念驱使，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她，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吞噬，甚至要利用这场屠杀创造的机会——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却又别无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冲进谷中的修士越来越少，惨叫声也渐渐稀疏，显然大部分人都已遭遇不测。定魂盘的指针，终于彻底变成了漆黑，并且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就是现在！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瞬间将平衡之力提升到极致，同时引动体内那丝混沌之意。她闭上眼，神识化作一条无形无质的丝线，像一条灵活的泥鳅，顺着寂灭兽吞噬灵魂时产生的能量回流，逆溯而上，猛地刺入了裂谷深处那个庞大而混乱的意识集合体！
一瞬间，无数痛苦、疯狂、绝望的意识碎片，像洪水般冲进她的识海——有修士的哀嚎，有凡人的哭泣，还有一些早已被吞噬的魂魄的怨念。林小满强忍着识海的剧痛，紧守灵台清明，在万千魂魄的声音中，奋力搜寻着那一缕熟悉的、属于赵灵儿的波动。
找到了！
在意识库的最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温暖气息的灵魂之光——那是赵灵儿的本质真灵！虽然残破不堪，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但它确实还存在！
林小满心中一喜，立刻催动平衡之力，化作一只温柔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缕残魂，就要将它从意识集合体中拉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冰冷、愤怒的意识，如同惊雷般猛地撞上了她的神识！
“又是你！窃贼！”
寂灭兽，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