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残缺的青铜符文，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已经明白了。我们走到这里，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抬手，指尖在空气中描绘出残存的线条，像是在复原某种早已消逝的图案。“人类的文明，并不是单纯的进化史。每一次的兴盛，每一次的覆灭，背后都有力量在操控。密码器、维度转换、灵魂孵化场……这些词听起来冷漠，却揭开了我们存在的真正方式。”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董辉。“我们不是单纯的个体。我们是‘实验的一部分’，是被设定好在循环中挣扎、反抗的存在。可若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人类的价值又是什么？是不断被抹除？还是在循环里挣扎求存？”
小龙的眼睛微微眯起，低声接话：“这正是系统的规则。它确保人类不会灭绝，但也确保人类永远无法超脱。我们是被养育的试验品，同时也是数据的燃料。”
柳青闭上眼，任凭那句话在心底沉淀。
“若如此，”他缓缓开口，“唯一的可能，就是走向根源。去月球。去看清系统的核心。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他抬起头，声音逐渐坚定，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总结：“董辉，你害怕的，是失去自我。你不想成为程序里的傀儡，不想被格式化成没有思想的工具。”
“但想一想，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人类的一部分试验结果。若你拒绝前行，我们在这里崩塌，下一次循环依然会重启。到时候，还有无数个‘董辉’，在无数个平行的蓝星里，重复同样的痛苦。”
董辉的呼吸急促，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反驳。
柳青的目光随后落在小龙身上。
“而你，小龙。你说过自己是系统的一部分，你的命运与规则紧紧捆绑。你或许清楚，若走向月球，意味着面对你最深的本质。那不是冷静与计算能掩盖的东西，而是真正的归属之问。”
小龙沉默了良久，鳞片深处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它的声音淡淡传来：“归属本就是幻象。但若人类要生存，我愿意陪你走这一程。”
柳青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抉择。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柳青站起身来，衣袍因尘土而黯淡，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我明白了。人类文明的价值，不在于被保护，而在于不断突破限制。哪怕前路是死亡，哪怕等待我们的是彻底的虚无，我们也要自己走过去。”
“因为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证明：人类不是实验的附属品，而是能直面星海的存在。这就是我的抉择，去月球。”
青铜符文的光芒骤然黯淡，仿佛回应了他的宣告。遗迹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无形的意志，在默默见证他们的决定。
小龙抬起头，望向头顶那层厚重的岩壁，眼神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
董辉终于停下脚步，眼底的恐惧仍在，但呼吸逐渐平稳。他看着柳青，似乎在等待一个更明确的承诺。
柳青转身，直视着他，声音不容置疑：“无论前路如何，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哪怕系统要剥夺你的存在，我也会去对抗。因为你是你，不是程序的一段代码。”
那一刻，董辉的眼中浮现出罕见的动容。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把最后的犹豫一并吐了出去。“好。”
遗迹深处的青铜光芒逐渐收敛，空气里弥漫的颤动却没有消散。那是一种来自系统的低频脉冲，肉眼不可见，却能透过血肉和骨骼，直接侵入人的精神。
董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眼前的视野，被一串闪烁的数字牢牢占据。倒计时：179:22:51
分秒不断流逝，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割裂他仅存的自我。
他知道，这是“格式化程序”的触发序列。他不过是一个“延迟删除”的存在，一旦时间归零，他的意识、记忆乃至那份“我是我”的执念，都会被无情覆盖。
“该死……”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嘶哑与恐惧。
柳青与小龙的身影，在此刻竟显得遥远。他们的冷静与理智，在董辉眼里，几乎残酷到令人绝望。
我还想活下去，这是他内心最本能的呼喊。可另一个声音紧随而来：即便活下去，如果我不再是‘我’，又有什么意义？
脑海深处，记忆开始出现裂缝。曾经在浴血奋战，曾经在蛮荒中与柳青对峙，曾经为那一点自我的执念咬牙坚持。可这些碎片，如今在系统的“脉冲”下，正被逐渐撕开，像破碎的镜子，无法再完整拼合。
董辉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扣进掌心，直到指甲陷入血肉。他矛盾到了极致：他想依赖柳青，因为那份冷静，至少能让混乱的局势有方向。可他又害怕柳青，因为那份冷静里，几乎没有任何人情的温度。柳青会把我当作同伴，还是当作实验中的一环？
倒计时的数字依旧闪烁不止。178:59:03。死亡的脚步正逼近，他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柳青！”声音骤然炸响，像是划破遗迹寂静的一道雷霆。
柳青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仿佛已经预料到他的失控。
董辉胸膛剧烈起伏，眼神血红，声音近乎咆哮：“你告诉我！如果我被重置，如果我在月球彻底失去自我……你会救我，还是会继续利用我？”
这句话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挖出的利刃，带着绝望的血腥味，狠狠刺向柳青。空气骤然紧绷，连石壁上的符文都因这份情绪而震颤，光辉明灭不定。
柳青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董辉从那双眼睛里，既看到了坚定，也看到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冷漠。然而，柳青最终并没有直接回应董辉的问题。他只是缓缓转身，目光落向小龙。
那一瞬，董辉感到心头一沉。连回答都懒得给我了吗？还是说，他已经默认，我只是工具？
小龙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竖瞳在遗迹的微光下闪烁，冷静、洞穿。它看着柳青，又看向董辉，鳞片在微微抖动，似乎在权衡要不要开口。
董辉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他意识到，答案或许将从小龙口中说出。空气凝固，像是三人之间的隐形战场。
柳青的冷静与沉默，董辉的焦躁与愤怒，小龙的克制与观察——三种力量在这一刻交织，形成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张力。倒计时仍在跳动，像是世界尽头的鼓声，提醒着他们：真正的抉择，不会再拖延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