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无限延展，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白。没有地平线，没有天空，没有空气的流动，连声音都似乎被吞没。
柳青站在这片空旷的空间里，能清楚感受到心跳声在胸腔中回荡。他微微呼吸，却没有任何风声、温度，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同行的两人——董辉、小龙。
他们面前，金属躯体伫立着。那是一具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身影，似乎由亿万条细微金属丝线编织而成。它的眼眸闪烁着幽冷的银辉，像是映照出整个星海。
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带来难以抗拒的威压。柳青第一次感觉到，所谓“神”也许就是这样的存在：冷漠、庞大、不可动摇。
金属躯体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宇宙深处涌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沉重：“你们该做回自己了。”
柳青心头一颤，下意识抬头。董辉的瞳孔缩了缩，眉宇间透出一丝凌厉。小龙却扑闪着金色的龙瞳，歪着脑袋，似乎还没听明白。
“完成你们的使命，我会给予你们真正的自由。”金属躯体的声音一字一句，像重锤般敲击在三人心间。
它先看向董辉：“你是战争的机器。可记住，战争从来不是单纯的毁灭。它既是秩序的终结者，也是进步的催化剂。你的存在，正是文明得以跳跃的火种。”
董辉沉默，指尖微微发抖。
“战争机器”这个词，他无数次在心底诅咒过。他厌恶这个身份，厌恶体内无法摆脱的烙印，可现在，却被说成了“进步的动力”。
他想开口反驳，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死死握拳。
金属躯体又转向柳青与小龙：“你们要守护蓝星。那里的人类，是我们高维最初的血脉。或许需要万年，甚至几十万年，他们才能走到我们的高度。但希望你们能守护如初。”
柳青心中猛然一震。那一刻，他的考古学者本能在呼喊：血脉、源头、传承……这些词，意味着人类并非偶然存在。自己曾在泥土中挖掘的青铜器、祭祀坑，或许全都是“被留存”的印记。
小龙眨眨眼，似懂非懂：“守护蓝星……那就是要我天天盯着这颗小破球吗？”金色的龙角晃了晃，带着几分顽皮。
柳青忍不住低声叹息。小龙虽然天真，却一语戳中重点：守护蓝星，并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无法回避的责任。
金属躯体继续道：“月球密码器，已算计好一切，到合适的时期，它会向你们发出讯息。不要轻视它，那不仅仅是一台机器，它是屏障，也是钥匙。”
柳青抬头，目光透过虚空，似乎看见了那颗熟悉的冷月。他想起多少古人吟诵月亮，“明月几时有”“举头望明月”“海上生明月”……可在这里，他听见的答案是：月球，本身就是一台机器。
虚空中亮起符文般的光点，组合成立体影像。那是月球的剖面图，内部不是岩石，而是一层层庞大的环状结构，像巨型能量管道与齿轮交织成的心脏。
“月球能抵挡大部分外来物质。它既是蓝星的盾牌，也是未来的钥匙。”金属躯体平静地陈述，“这里还有类人机器人，他们不会行动，不会干预，只会等待。等待下一个指令，等待下一个时机。”
柳青心中只余下沉重。这意味着，人类在仰望的夜空之中，始终有一道无形的注视。
金属躯体的银光再次扫过三人，缓缓道：“回去吧。守护蓝星，蓝星的进步，才刚刚开始。”
小龙忽然张口：“等等！怎么回事？我们不是通过时光之门，回到了始皇时代吗？难道那一切……全是假的？”
柳青也屏住呼吸。那段经历太过真切，秦兵、青铜战车、始皇帝的身影……哪一处不像现实？
金属躯体冷漠回应：“你们经历的始皇时代，是我们高维为你们设定的程序。用你们的话说，那是一场梦。”
“梦……”董辉低声重复，心底掀起滔天波澜。难道，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一个被设计好的幻境？
小龙不甘心地问：“那时空之门呢？难道它也是假的？”
金属躯体摇头：“不是假的。只是你们误解了。那不叫时空之门，而是——跳跃。”
下一瞬，虚空猛然亮起。无尽的星辰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片真正的宇宙图景，黑暗深邃，点缀着亿万颗恒星，宛如无数火种散落在深渊中。银河如一条银河横贯苍穹，气势浩瀚。
三人目瞪口呆，连小龙都忘了说话。
“看清楚。”金属躯体的声音如同天启，“这是文明的疆域。”
它指向那无尽深空：“若单纯依靠飞行，纵然拥有千万年的寿命，你们也无法越过这片距离。能量的消耗，时间的流逝，会让一切文明在半途枯萎。唯有‘跳跃’，才能突破疆界。”
柳青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一艘穿梭星河的舰船。他的学者直觉告诉他：这是高维向他们展示最根本的秘密。
金属躯体继续道：“你们所谓的‘时空之门’，只是其中的一种投影。实则是时间与空间的跳跃。每一次跳跃，都会让文明获得一次跃升的机会。”
金属躯体伸出手，缓缓指向星海深处：“单纯依靠速度，你们能飞多远？需要多少动力与能量？这就是文明在前进到极限时必须面对的问题。于是，我们发展出了‘跳跃’。时间跳跃，空间跳跃。那，才是你们口中的时空之门。”
小龙瞪大眼睛：“那我们……之前经历的秦始皇、大战、神树……也都是你们安排的跳跃？”
“是。”金属躯体冷漠回答，“既是梦，也是现实。你们所见，皆为被设定的片段。但正因如此，你们才拥有现在的意识。”
柳青屏息凝神，眼中闪烁出复杂的光。他明白了，那些所谓“穿越”的经历，本质上不是穿梭历史，而是被高维文明投放进的时空片段。
“它既是真实，也是虚幻。就像梦境。你们所见，既是历史，也是投影。高维用这种方式，教会你们该走的路。”
星海的光辉在虚空中燃烧，柳青的心被震撼到近乎失语。
柳青心中波涛汹涌。他忽然想起，在考古现场第一次挖出青铜面具时，那种突兀的熟悉感；想起在蛮荒部落看到火种燃起时的激动；想起董会作为始皇帝眼中燃烧的意志……
他明白了。那一切并非虚假，而是更深层次的“投射”。
“梦境并不等于虚无。”柳青低声道，“如果我们从中获得了思考、获得了情感，那它就是真实。”
他抬起头，直视金属躯体，语气坚定：“你们高维可以建造规则，可以设定程序，但唯独无法剥夺我们的感受与思想。”
小龙猛地点头：“对啊对啊！我们会怕，会痛，会哭，会笑，这些才是真正的‘我’！”
“战争机器，工具，使命……你们创造了我，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我曾经是始皇，你告诉我这是梦？！”董辉猛地抬起双臂，体内的能量涌动，像是要随时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柳青一惊，下意识伸手阻止：“董辉！”
金属躯体却并未动怒，它只是静静注视着，银光在眼底流转。“愤怒，质疑，抗争。”它缓缓开口，“这，正是你和人类不同的地方。你被创造为战争的工具，却已超越了工具。”
董辉愣住，呼吸急促，眼神动摇。
“若你真是完全的机器，就不会有这样的愤怒。”金属躯体的声音回荡在虚空，“愤怒即自由。你已偏离了最初的数控，却因此更接近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