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余音尚在梁间震颤,殿内群臣犹自被那滔天杀意冻得神魂俱裂,李美曦的身影已如一道撕裂寒风的银色闪电,冲出了殿门。
“备马!即刻出发!”她的声音冰冷如铁,穿透了死寂的宫廷。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被传达。京都四门轰然关闭,沉重的门闩落下,隔绝了内外。京畿卫戍部队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甲胄碰撞声汇成肃杀的洪流,大街小巷瞬间戒严,气氛凝重如铁。京郊大营,战鼓擂动,铁骑整装待发。黑骑云卫,这支刚刚经历宫变血火、尚带着未愈伤疤的精锐,再次披甲执锐,沉默地集结在宫门外,他们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冷冽,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殿下震怒,血仇必偿!这便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三位位高权重的三司主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侍卫“请”到了宫门前。他们脸色煞白,官袍凌乱,看着杀气腾腾的黑骑云卫和端坐于神骏乌骓之上的李美曦,腿肚子都在打颤。长公主殿下亲赴地方查案?这简直是开国以来头一遭!更别提那毫不掩饰的“血债血偿”之令。他们知道,此行绝非简单的查案,而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
李美曦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京都的城墙,死死钉在寿县的方向。乌骓马感受到主人的无边怒火,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白气。
“出发!”冰冷的声音落下,如同斩断一切的铡刀。
轰隆隆!
八百黑骑云卫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拱卫着那道银甲身影,率先冲出宫门,蹄声如雷,碾碎了京都清晨的宁静。三司官员及其随行精锐,在巨大的威压下,慌忙催动坐骑跟上。这支混合着司法权威与铁血杀伐的队伍,带着席卷一切的毁灭气势,向着东南方向的寿县狂飙而去!
沿途州县,早已接到八百里加急的谕令。官道被彻底肃清,驿站快马接力传递着这支恐怖队伍的行踪。地方官员远远望见那如乌云压境般的黑色骑队和中央那面猎猎作响、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复仇意志的“李”字帅旗,无不心惊胆战,伏地恭迎,连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都预感到,寿县的天,要塌了!
寿县,陈府。
奢华依旧,却弥漫着一股末日将至的恐慌。陈岩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派去京都报信的心腹杳无音讯,派去截杀李颖的精锐杀手更是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废物!一群废物!”陈岩面目狰狞,将桌上的名贵瓷器扫落在地,摔得粉碎。“连个受伤的女人都杀不掉!京营的人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定是李美曦那个贱人早有防备!”
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本以为除掉张杰和李颖,捏造个罪名,天高皇帝远,又有姐夫定国公在朝中斡旋,足以掩盖过去。谁曾想李颖竟如此命硬,更没想到李美曦的反应会如此暴烈、如此迅速!亲赴寿县!这是要把他陈岩,乃至他背后的定国公府,连根拔起啊!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无人色,“城外……城外来了好多兵马!黑压压一片!打着……打着长公主的旗号!已经……已经快到城下了!”
轰——!
陈岩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他连销毁证据、转移家产的时间都没有!
“快!关闭城门!让县尉召集所有衙役、乡勇上城防守!就说……就说有流寇冒充官军来袭!”陈岩嘶声吼道,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他深知寿县城防薄弱,根本挡不住正规军,更别提是李美曦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黑骑。但他需要时间!哪怕多一刻,或许就有转机?或许姐夫定国公能想出办法?
“是……是!”管家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然而,陈岩的命令注定是徒劳。
寿县城门刚刚吱呀呀地试图关闭一半,城外便响起了震天的怒吼和如同惊雷般的马蹄声!
“奉监国长公主令!寿县上下,开门迎驾!抗命者——杀无赦!”
黑骑云卫统领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城头。
守城的衙役和临时拼凑的乡勇何曾见过这等阵势?看着城外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的黑色骑军,感受着那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不少人吓得兵器脱手,两股颤颤。
“放……放箭!快放……”县尉强撑着,声音却在发抖。
话音未落!
咻!咻!咻!
数支劲弩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中城头悬挂绞盘绳索的关键部位!
咔嚓!轰隆——!
沉重的吊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砸落,重重拍在护城河岸上!
“黑骑云卫!随我——破城!”统领长槊一指。
“杀——!!!”
如同黑色怒潮决堤!数百黑骑云卫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催动战马,踏着吊桥,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入洞开的城门!城门洞内试图阻拦的零星衙役,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撞飞、踏碎!
寿县,城门告破!兵不血刃!
李美曦策马入城,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目光如冰刀,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门缝后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三司官员紧随其后,个个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出。
“陈岩何在?”李美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条街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回殿下!”一名被黑骑云卫押来的小吏魂飞魄散地跪倒在地,“陈……陈老爷,不,陈岩!他……他在城破前,带着家眷和心腹,往……往城西陈家坞堡去了!”
“坞堡?”李美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垂死挣扎。董天成!”
“末将在!”一名黑骑云卫将领策马上前。此董天成非彼董天成(053章牺牲),乃是黑骑云卫中另一悍将,同样以勇猛忠诚着称。
“率三百云卫,包围陈家坞堡。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李美曦下令,随即目光转向三司官员,“三位大人,随本宫去县衙。开堂!审卷!查账!本宫要看看,这寿县的天,到底被他陈岩,遮了多久!”
“下官遵命!”三司主官连忙躬身领命,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县衙大堂。
昔日张杰审案的地方,如今成了风暴的中心。李美曦端坐于主位之上,三司官员分坐两侧。堂下,寿县大小官吏、里正乡绅被黑骑云卫“请”来,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张杰县令,因何而死?”李美曦开门见山,声音冰冷。
无人敢答。堂下死寂一片。
“嗯?”李美曦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一个跪在最前面、体如筛糠的县丞身上。
那县丞被这目光一扫,如同被毒蛇盯上,顿时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是陈岩!是陈岩指使人诬陷张县令勾结流寇!小人……小人也是被迫的啊!他……他伪造了证据,买通了州府来人,小人……小人不敢不从啊!”他涕泪横流,竹筒倒豆子般将陈岩如何设计构陷张杰,如何在州府来人面前颠倒黑白,如何在张杰被押赴刑场时强行堵住百姓悠悠之口等罪行,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随着县丞的招供,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其他官吏、曾被陈岩欺压的乡绅、甚至一些目睹了当日刑场惨状的百姓,在黑骑云卫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纷纷开口。一桩桩,一件件,陈岩及其爪牙强占民田、欺男霸女、盘剥乡里、私设刑堂、贿赂官员、隐匿田亩对抗新政……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而张杰这位清正廉明、一心为民的好官,正是触碰到了陈岩最大的利益——那万顷被隐匿的良田,才招致杀身之祸!
三司官员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冷汗涔涔。这哪里是一个地方豪强的罪行?这分明是一张盘根错节、触目惊心的黑网!每一笔罪状,都隐隐指向京都的定国公府!这案子,太大了!
“屯田账册何在?”李美曦听完众人的控诉,声音依旧平稳,却蕴含着更加凛冽的寒意。
“在……在陈府!陈岩怕张县令查账,在张县令遇害当晚,就派人……派人将账册强行从县衙抢走了!还……还放火烧了户房!”一名老主簿悲愤地哭喊道。
“好一个毁尸灭迹。”李美曦冷笑一声,目光投向城西陈家坞堡的方向,“看来,这最后的关键,还在那乌龟壳里。”
就在这时,一名黑骑云卫快步入内,单膝跪地:“禀殿下!董天成将军回报!陈家坞堡已被我军团团围困!陈岩及其家眷、心腹尽在其中!坞堡大门紧闭,堡墙上有人持械防守,拒不投降!董将军请示,是否强攻?”
李美曦缓缓站起身,银甲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光。
“传令董天成。”
她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本宫要活的陈岩。其余人等……”
她微微一顿,冰冷的眸子扫过堂下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坞堡的方向,吐出了最后的裁决:
“——顽抗者,格杀勿论!”
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告,瞬间传遍整个寿县。城西方向,很快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以及——绝望的哭嚎声。火光,映红了寿县西边的夜空。
李美曦重新坐下,对瑟瑟发抖的三司官员道:“继续录供。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供词画押,一一记录在案。本宫要这寿县每一寸染血的土地,都发出它的声音!”
堂外,寿水河呜咽流淌,仿佛在预示着,今夜,这条河将被鲜血染红。而风暴,才刚刚刮向它真正想要摧毁的目标——京都那座煊赫的定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