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云来居大门,两道身影便已迎了上来,显然已等候片刻。
为首一人正是顾九渊。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见到柳月娘一行人安然返回,他眼底的忧色才稍稍褪去,上前一步,目光直接落在柳月娘身上,语气关切:“月娘,你们回来了。城内情况如何?我们听闻城主府生变,今日城门又增了陌生守卫。”
他身后的白璟年对着柳月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柳月娘对上顾九渊关切的眼神,回道:“确是玄黄天城林家来了人,阵仗不小。方才在城门处,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打了照面?”顾九渊眉头微蹙,“可曾为难你们?”
“那倒没有,”这次接话的是慕临风,“就是他们家那位据说病得快要不行了的林家大少爷林宸宇,坐着轿子,特意停下来,非要问我们月娘的芳名。”他说着,瞥了一眼萧云澜,“是吧,萧兄?”
萧云澜面无表情,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嗯”,算是回应。
顾九渊闻言,眉头锁得更紧,看向柳月娘:“他特意留意你,绝非好事。月娘,你务必当心。”
“我明白。”柳月娘应道,她看向顾九渊和白璟年,“你们在此等候,是有什么事?”
顾九渊道:“本是担心你的安危,想去寻你们,又怕添乱。既然回来了,便好。”
柳月娘点头:“我先回云鼎阁。有其他情况再细说。”她又看向萧云澜,“云澜,你也先去休息。”
萧云澜颔首,并未多言,身形一动,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之后。
柳月娘看着萧云澜离去的方向,目光微闪,却也没说什么。
顾九渊看了柳月娘一眼,道:“好。月娘,你先好生休息。”语气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白璟年目光微闪,却也没说什么。
柳月娘转身,沿着栽种奇花异草的回廊,向着自己下榻的云鼎阁走去。慕临风自然跟在她身后。
还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好。
慕临风看着柳月娘窈窕的背影,心中那份因萧云澜产生的微妙不快和危机感稍减。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信,我天天在她眼前转,对她知冷知热,还能被萧云澜比下去?总有一天,我得让她身边那些男人都靠边站,这大房的位置,合该是我的。
云鼎阁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隔绝了前楼隐约传来的丝竹与喧哗。
“啪。”柳月娘指尖弹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隔音结界悄然启动。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慕临风身上,黛眉微蹙:“临风,刚才城门处那人,你怎么看?”她问的是林宸宇。
慕临风收起心里那点争风吃醋的小心思,神色认真了几分:“那副风吹就倒的架势,演给谁看呢?我看假得很。”他虽然未必能一眼看穿林宸宇修为的深浅,但在风月场里打滚多年,看人自有一套,那病弱姿态下的不协调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他顿了顿:“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个老家伙,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气息…”
柳月娘感觉与慕临风一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源于对方完美表象下那一丝不协调的扭曲感。“看来并非我多心。”
她略一沉吟,看向慕临风,吩咐道:“临风,林家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阵仗还如此之大,绝不单单是为了一个城主暴毙。那个林宸宇,尤其不对劲。他那份病弱,太刻意,你云来居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查查他本人,还有他带来那些人的底细,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慕临风点头,一口应承下来:“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玄黄天城林家…这阵仗,是得好好摸摸底。”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月娘似乎对那位病恹恹的大少爷格外上心?这才打了个照面,就如此关注。”
这话里带着一丝探究。柳月娘身边不缺各色人物,如今又来个身份尊贵、行为诡异的病弱贵公子…这让他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柳月娘瞥了他一眼,看穿他那点心思,却并不点破,只是淡淡道:“一个本该深藏在玄黄天城温室里的人,突然跑到这小边城,还带着那么多护卫,你想让我假装没看见?多留意些,总不是坏事。”
慕临风被她的话一噎,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行,我知道轻重,会好好留意的。”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补充了一句,“月娘,林家水深,传闻他们家规矩大得很,内部也复杂,你…你自己也务必小心,尽量别跟他们正面冲突。”
柳月娘轻轻“嗯”了一声:“我有分寸。”
待慕临风离开,云鼎阁内便只剩下柳月娘一人。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庭院里微凉的空气悄然流入。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城门口那短暂的一瞥。
那个人的眼神…不像欣赏,更非爱慕。那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仿佛打量着一件必须纳入囊中的藏品,带着偏执,和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占有欲。
柳月娘轻轻蹙起黛眉。这种被人当作所有物般盯上的感觉,让她极不舒服,心底悄然升起一丝警兆。
与此同时,被林家护卫层层拱卫的城主府内,一间刚刚匆忙整理出来的华丽卧室里,却弥漫着一股与奢华装饰格格不入的淡淡药香。
林宸宇斜倚在铺着厚厚雪貂皮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云锦毯子,脸色在明珠光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
他听着下方一名黑衣护卫的低声汇报,关于城主府的初步勘察结果。
“…府内残留魔气极为精纯霸道,绝非寻常魔修所能为,”护卫措辞极其谨慎,头埋得更低,“疑似极高阶魔族出手,力量属性阴寒刺骨。”
林宸宇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用一方雪白的云丝帕子抵着苍白的唇,低低咳了两声,声音虚弱得几乎飘忽:“嗯…高阶魔族…倒是…有点意思。还有吗?”
“是。现场极其混乱,致命伤有多处,且力量属性不一,似乎经过激烈搏斗。但最奇怪的是最后断绝生机的那一击…”护卫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确定,“那一击的力量试图模仿那精纯魔气的波动,但细查之下,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偏向于人族修士的凝练灵力,只是伪装得极其高明,若非我族秘宝感应敏锐,几乎被完全骗过。”
林宸宇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但很快又被剧烈的咳嗽掩盖过去,咳得眼尾都泛起了脆弱的红晕,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息微弱地问:“哦?杀人…还要补刀,补了刀还要栽赃…这翠烟城的水,比我想的浑啊…还有呢?今天城门口遇到的那几位…查到了吗?”
护卫立刻禀报:“回少爷,那女子名为柳月娘,约是数日前来到翠烟城,行踪较为低调,但与已故城主有过秘密接触,似乎发出过某种警告。目前常居云来居。昨日她身旁的那名男子名为萧云澜,身份不明。另外那名,是云来居里一个颇有名气的舞者,叫慕临风,据说是那里的舞者头领,人面很广。”
护卫的汇报到此为止,关于慕临风是云来居幕后老板、以及柳月娘与其他身边之人交往的更深层信息,显然不是这短短时间能轻易查清的。
“一个舞者?”林宸宇又笑了起来,边笑边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云来居的舞者,气度倒是不凡…还有那个萧云澜…啧啧,美人身侧,倒是都不简单…”
他挥了挥手,让护卫退下。
华丽的卧室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人,以及角落里如同雕像般沉默侍立的两名麻衣老仆。
当房门合上,林宸宇脸上那夸张的脆弱和病气慢慢收敛了些许,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惊人,但那双浅淡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好奇与浓烈的占有欲。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冰凉的云丝帕子,低声自语,声音里再无半点气短,只剩下偏执:
“柳月娘…警告过城主?她知道什么?那混乱的现场,那补刀栽赃的手法…会不会和她身边这两个‘不简单’的人有关?那个舞者…真的只是个舞者吗?”
林宸宇微微眯起眼,想象着柳月娘那清冷绝尘的容颜,那份干脆利落拒绝他时的冷静与疏离。这谜一样的女子,和她身边看似普通却可能藏着秘密的人,比城主之死本身,更让他觉得兴奋盎然。
“没关系…”他喃喃着,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弧度,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越是看不透,越是要弄到手…我会把你,还有你身边的迷雾,一层一层,慢慢地…剥开来…”
他又开始咳嗽起来,这次却像是兴奋的颤栗,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眼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