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算盘上那个数字，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爱卿？”
朱元璋皱眉催促道。
杨思义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扔掉算盘，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朱元璋面前。
“陛……陛下……”
他清了清嗓子，又试了一次。
还是不行。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总算找回了理智。
他抬起头，嘶声喊道。
“陛下！算……算出来了！”
“十亩地！”
“总计产出……五万三千二百一十七斤！”
轰！
平均下来，亩产五千三百多斤！
短暂的死寂之后，朱元璋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
他笑着，眼角却沁出了晶莹的泪花。
他一把扶起还在发抖的杨思义，环视着文武百官。
“此乃天降祥瑞！是我大明之幸！”
他转过身，目光望向晋王府深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
“咱的棡儿，真是天眷之子！”
李善长、刘伯温等人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毫不犹豫地率领百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佑大明！晋王殿下千岁！”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到杨思义身上。
“杨思义。”
“臣在！”
“这些土豆，除了留下一部分食用，其余的，全部作为种子！”
朱元璋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开春之前，将这土豆，给咱推广到大明每一个角落！”
“朕要让天下的百姓，再也不受饥饿之苦！”
他重重地拍了拍杨思义的肩膀。
“办好了，此乃不世之功！咱许你名垂青史！”
“臣……臣万死不辞！”
杨思义激动得浑身颤抖，这是何等的殊荣。
“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晋王。”
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
“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来人！”
朱元璋大手一挥。
“将所有土豆，即刻运往户部府库，派三千禁军，给咱严加看管！”
“少了一只，咱要你们的脑袋！”
……
满朝文武怀着激荡的心情散去。
后花园里，只剩下了朱元璋和朱棡二人。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棡儿，你真是咱的福星啊！有了这东西，咱大明的百姓就有救了！”
朱棡看着兴奋不已的父亲，神情却显得异常平静。
“父皇。”
他缓缓开口。
“土豆高产，能让百姓吃饱肚子，这固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儿臣有一事，不得不提醒父皇。”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哦？何事？”
朱棡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父皇，此物既能活人，亦能杀人。”
“嗯？”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朱棡一字一句地说道。
“父皇试想，原本一亩薄田产出有限，豪强兼并的欲望尚有止境。”
“可如今，一亩地能产出数千斤土豆，其价值何止翻了百倍？”
“如此利益面前，那些士绅豪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将百姓手中的土地，全部兼并到自己手中！”
“到那时，百姓空有高产之粮，却无立锥之地，尽皆沦为豪强地主的佃户。”
“这恐怕会变成加速土地兼并，动摇国本的祸根！”
朱棡的话，让朱元璋因为亩产五千斤而带来的狂喜，荡然无存。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他自己就是贫农出身，太清楚那些地主豪绅的不择手段了。
朱元璋看着朱棡，眼神里除了欣赏，更添了几分凝重。
“棡儿，你说的对。”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刚的兴奋劲头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踱步，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咱只看到了它能填饱肚子，却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天下那些豪绅地主全给宰了！”
朱元璋的身上，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朱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朱元璋才长舒一口气。
“堵不如疏，杀是杀不完的。”
他看向朱棡，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今日这番话，价值万金，不，是无价之宝！”
“咱要把它，一字不差地写进《皇明祖训》里！”
“让咱朱家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给咱记着！”
朱棡心中一动。
《皇明祖训》乃是大明的根本大法，能将自己的话录入其中，这是何等荣耀。
“父皇谬赞了。”
“不，这不是谬赞！”
朱元璋摆了摆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光写进祖训还不够。”
“咱要让你的那些兄弟子侄，都好好学学你这看问题的脑子！”
朱元璋忽然有了个主意。
“这样，从明日起，你去国子监。”
“给你那些兄弟，还有雄英、允炆他们，也去上上课。”
“啊？”
朱棡顿时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
“父皇，您没搞错吧？让儿臣去国子监教书？”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儿臣只会带兵打仗，这笔杆子的活儿，儿臣可干不来啊！”
“让你去，你就去！”
朱元璋眼睛一瞪，不容置喙。
“咱又不是让你去教他们之乎者也！”
“咱是让你去教他们，你这身洞察人心的本事！”
“就这么定了！咱封你为国子监助教，专门负责教导皇子皇孙！”
朱元璋一锤定音，根本不给朱棡任何反驳的机会。
……
傍晚时分，晋王府后院。
朱棡没好气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真是岂有此理，让我去当教书先生？我哪会那个啊……”
一道轻柔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是谁惹我们的大将军生气了？”
徐妙云端着一盘新切的瓜果，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不是父皇。”
朱棡一看到徐妙云，满肚子的牢骚顿时找到了宣泄口。
他拉着徐妙云坐下，把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我连《三字经》都背不全乎，让我去教那帮小子？”
看着朱棡愁眉苦脸的样子，徐妙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这是看重你呢。”
“这哪里是看重，这分明是为难我。”
朱棡叹了口气。
徐妙云歪着头，美眸眨了眨，带着狡黠。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嗯？”
朱棡不解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