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中,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
“四十八月终……”
“四十九月终……”
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第五十个月的最终数字时。
那个几乎要占据半张宣纸的数字,终于击溃了他的神经。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而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殷红的血点,溅落在雪白的宣纸上,与漆黑的墨迹混杂在一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齐泰的身子,在喷出那口血后,剧烈地摇晃了两下。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那些狰狞的数字,最终都化作了一片黑暗。
“扑通。”
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朱棡看着倒在地上的齐泰,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谁能想到,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把自己给吐血算晕过去了。
何必呢。
朱棡摇了摇头,对着门外的侍从吩咐道。
“来人。”
“把齐司业抬下去,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别闹出人命了。”
“是,殿下。”
两个侍从连忙跑了进来,将昏死过去的齐泰抬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课堂里,气氛有些凝重。
皇子皇孙们看着朱棡,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个二哥(二叔),不仅武力超群,连学问也如此恐怖。
随随便便两道题,就直接把国子监的司业给干趴下了。
这简直不是人。
朱棡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他捡起那张染血的宣纸,看了一眼,随手丢到一旁。
然后,他走上了讲台,目光扫过自己的几个弟弟和侄儿。
“好了。”
“齐司业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从今天起,你们的算学课,由我来代上。”
听到这话,几个小的顿时精神一振。
朱桢和朱椿是纯粹的兴奋,跟着二哥,肯定比跟着那个老古板有意思。
朱雄英则是满眼的期待。
他迫切地想要学习二叔那些神乎其神的“方程”。
只有朱棣,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朱棡看着他们各异的神情,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们对刚才的方程很感兴趣。”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在学习那些高深的知识之前,我们得先把基础打牢。”
说着,他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
他要教的,是在这个时代尚未普及的——九九乘法表。
朱棡的声音清朗,回荡在空旷的课堂里。
他每念一句,便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一行。
黑板,是朱棡前几天让工匠赶制出来的。
用特制的石灰笔在上面写字,清晰明了,擦拭方便。
皇子皇孙们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黑板上那些算式。
这些算式,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似乎又蕴含着某种规律。
“都看明白了吗?”
朱棡转过身,粉笔在指间轻巧地转了一圈。
几个小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好。”
朱棡微微一笑。
“现在,跟着我一起念。”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
“一一得一!”
朱雄英第一个站了起来,挺直了小身板,用尽全力大声跟读。
“一一得一!”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对二叔的崇拜。
朱桢和朱椿对视一眼,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一二得二!”
他们的热情,瞬间点燃了整个课堂。
就连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的朱棣,也被这气氛所感染。
半推半就地加入了合唱大军。
一时间,课堂里是一阵阵朗朗上口的诵读声。
“二二得四!”
“二三得六!”
这新奇的“九九乘法表”。
让这些平日厌恶学习的皇子皇孙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
他们念得小脸通红,却一个个精神抖擞。
朱棡站在讲台上,看着这群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才是课堂该有的样子。
……
临近午时,坤宁宫。
马皇后正亲自为朱元璋盛着汤,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朱元璋却没什么胃口,他沉着一张脸。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朱棡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马皇后看到他,眼睛一亮。
“棡儿来了,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朱棡应了一声,自然地在马皇后身边坐下。
他刚一坐定,朱元璋那带着压迫感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咱听说,你今天在国子监,把齐泰给气得吐血了?”
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马皇后刚要开口,被朱元璋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棡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酥肉放进嘴里嚼着。
“父皇听谁说的?”
“儿臣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朱元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敢狡辩?”
“整个国子监都传遍了,你出的那道题,把人活活算晕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齐泰是朝廷命官,是国子监的司业!”
朱棡咽下嘴里的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父皇,这事可不能全怪儿臣。”
“是齐司业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跟儿臣在算学上较个高下。”
“儿臣若是不应,岂不是堕了皇家威风?”
“应了,自然就得拿出点真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冷意。
“谁知道他学艺不精,心胸又狭隘,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
“这怎么能算是儿臣的错?”
朱元璋被他这番歪理气得一噎。
“你那也叫题?那分明是故意刁难!”
“别说他齐泰。”
“就是把整个翰林院的学士都叫来,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出来!”
朱棡笑了。
“父皇说得对。”
“那题,用寻常的法子,确实难如登天。”
“可若是用了儿臣的法子,不过是几行算式的事情。”
他放下茶杯,看向朱元璋。
“说到底,是他想踩着儿臣的肩膀,在皇子皇孙面前扬名立万。”
“既然想踩,就得有被人从肩膀上摔下来的准备。”
“这点跟头都受不住,往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一番话,说得朱元璋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