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花的手猛地顿住,转头剜了苏念塘一眼,抓过桌上的钱拽起苏建兵,摔门而出。
苏念塘瞥见桌上的米和馒头没拿走,抓起袋子就往门外追。
孙秀跟着跑出来:“念塘,不能那样对你二叔。她……”话到嘴边突然咽了回去。
“你回去,我去送。”孙秀伸手要接袋子,被苏念塘挡开。
“娘,您回屋,我去送。”
苏念塘背着袋子出门,二叔二婶已不见人影。
她知道他们骑车走了,还是背着袋子继续追赶。
老远就听见二叔二婶在门口吵架,她几步跨过去:“二婶,你们别吵了。这是二叔刚送的,我们不稀罕,拿回去。”
她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苏建兵愣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口发紧。
这孩子,竟恨他到这份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点着吸了两口,转身进屋。
杨春花拎着袋子,骂骂咧咧跟在后面进了屋。随手哐当带上门。
苏念塘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身望着住了八年的房子。想起爹和二叔疼爱的场景,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如果有爹在,他和娘就不会被赶出去。
孙秀见她发愣,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苏念塘点点头。
“念塘,以后你会回到这个家的。”孙秀深深地叹口气说道。
“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饭!”
苏念塘不解地望着她娘,觉得娘生气了还是在说梦话,立刻撒娇靠在她娘身上:“娘,念塘不会离开你的。”
苏念塘觉得她和娘虽住在简陋牛棚里,可她知道只要和娘在一起,就算露宿街头,她都觉得是幸福的。
孙秀把她搂得更紧,“念塘,回家!”
这时,苏家大门被风刮开了,从门缝里能看到他们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苏珍珠扒了两口饭,忽然抬头看杨春花:“娘,你那个表哥可讨厌啦,怎么老是盯着我,今天又跑到学校来看我了。”
杨春花手里的筷子顿了下,粥碗在桌上磕出轻响。
她没看苏珍珠,只低着嗓子说:“知道了,吃饭。”
苏老太放下碗,眉头拧成个疙瘩:“叫你那个表哥别总往学校跑,有事就到家里来说。”
苏建兵正嚼着咸菜,闻言抬头:“王强?哪个王强?咱家哪门子表亲?我咋不认得。”
杨春花立刻接话:“远房的,你好像见过,早忘了。”她往苏建兵碗里夹了块咸鸭蛋,“快吃你的,问那么多干啥。”
苏建兵还想说什么,苏老太却开口了,眼神扫过杨春花:“远房?哪村的?三番两次跑学校,怕不是有事吧?”
杨春花的脸僵了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能有啥事,就是我们表兄妹走动走动。娘,您想多了。”
苏珍珠又说:“他说下次要来找您呢。”
“别让他来!”杨春花的声音陡然拔高,见苏建兵和苏老太都看她,又慌忙压低声音,“家里忙,没空招待。”
苏建兵皱起眉:“春花,你咋回事?我问两句你就急。”
苏老太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却没往嘴里送,眼睛直勾勾盯着杨春花的侧脸。
杨春花的手心里全是汗,筷子在碗里的粥,半天没夹起一口。她怕苏建兵再问,更怕老太太追问,只盼着这顿饭赶紧结束
苏念塘在外面正想冲进去,被孙秀一把拦住,拽着她往家走。
回到家,苏念塘疑惑地问娘:“为什么不准我进去揭穿二婶的谎话?”
孙秀盛了一碗山芋粥递给苏念塘说道:“你现在是上学的年纪,别管大人的事。再说,没证据,谁会信你一个孩子的话?”
“人家会说你被二婶赶出来,是在报复她。就算你二叔信,你奶奶也不会信。”
苏念塘拿起筷子,喝了口山芋粥,觉得娘说得对。猛想起老师也说过,做什么事都得有证据。
吃过晚饭,煤油灯昏黄的光铺满桌面,孙秀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针线,正往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上续线。
苏念塘伏在对面,正在写着作业。
门外突然传来李水生的喊声,带着点急。
苏念塘搁下笔起身,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念塘,我有道数学题不会,你能教我不?”李水生手里攥着课本,额角还带着点汗。
“进来。”
李水生抬脚进门,瞥见桌边的孙秀,立刻有礼貌地喊道:“孙姨好。”
他挨着苏念塘坐下,摊开书本。苏念塘指着题,低声讲起来,手指在纸上比画着。
孙秀赶紧起身走到门边,扯了一下绳子,电灯亮了,估计只有15瓦的灯泡。
李水生看了一眼孙秀,笑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们家为了省电费钱,一般不开电灯,只点一盏煤油灯,把灯芯开到最小。
孙秀又坐了下来,继续忙她手里的针线,眼角的余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嘴角悄悄扬了扬。
忽然,闪电劈亮房间,紧接着炸雷在头顶炸开,外面霎时下起了大雨,茅草顶“哗啦”被掀去一角,雨水“啪嗒啪嗒”砸进屋里。
“娘,屋顶漏雨了。”
话音刚落,又一片稻草“簌簌”坠在地上。
三人抬头,屋顶破洞正往屋里灌雨,混着泥水“啪叽”溅在土坯墙上。
“快,拿盆接水!”孙秀急喊着,手已经先一步摸到墙角的盆。
三人翻出所有的盆罐,往滴水处摆。手忙脚乱间,心都揪着悬着,就怕墙“轰隆”塌下来。
这时门外“砰砰砰”砸门,混着风雨声,刺耳得让人发慌。谁会这时候来?
孙秀刚要去开门,门“哐当”开了。
李建国裹着雨衣,手里拎着半卷油布走了进来。
李水生心猛地一提,爹咋冒雨跑来了?
“水生,别愣着!赶快堵住漏雨的地方,不然房子会倒塌的。”他粗声喊道。
说完他迅速搬来了梯子,油布往肩上一扛,脚踩梯阶噔噔往上爬,手扒着屋檐就把油布往屋顶缝里塞。
底下三人死死攥着梯脚,雨水顺着油布边角哗哗往下淌,他们身上的衣服早被灌湿透。
“李叔,慢点!”苏念塘抬头眯着眼喊道。
突然梯子在湿滑泥地上猛地一滑。李建国下意识想稳住,手里油布却拽着他往侧后方倒——“咚”一声闷响,他重重撞在土墙上,身子一歪,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爹!”李水生扑过去,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去扶,声音里带着哭腔,吓得大哭起来。
苏念塘看着地上的李建国,她僵在了原地。
孙秀见状,腿一软差点晕倒,扶住旁边的桌沿才站稳,嘴里不停念叨:“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