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吗?
佟雾觉得很委屈,但是三哥从没有说过这种委屈。
三哥一人咽下去所有的血和泪。
那些心酸和苦楚,从不能向外人道。
生于豪门望族,也有无法挣脱的枷锁。
普通夫妻要是离婚,也会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还要上法庭。
更别提豪门夫妻了,其中掺杂的东西就更多。
离婚很难,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佟雾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有一点埋怨老太爷,为什么就非要绑死三哥在陆家。
可她很快也想通了,在老太爷那个位置上,陆家闹出离婚丑闻,孙子还要让娘家养。
这无疑是在打老太爷的脸。
对于望族而言,脸面就超过一切。
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佟雾擦了一下眼睛,老太爷仍旧目光平缓,继续剪着花枝,佣人屏息跟了过来,接过花枝来打包。
老太爷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会后悔。
他当初敢那么做,就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残忍是残忍,但是他为了陆家没有什么是不能够牺牲的。
他能够心平气和的告诉佟雾这些往事,也从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就像是在说一件小事,仅此而已。
“依我现在来看,老三留在陆家没什么不好的。”老太爷一语双关。
“陆家能给他的,是霍家绝对给不了的。”
在陆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在霍家,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霍仲为人仗义,定会对老三视如己出。
但霍家那么多口人,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接受这个外来者。
换而言之,是他当年的果决成就了老三。
真的要是离开陆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老太爷这话很理智,也很冷静,比刀尖上风干的血还要黑。
所以,陆家加注在三哥身上那些枷锁和苦难,三哥不应该有一丝一毫地怨怒,还应该笑纳?
还要对老太爷的栽培感恩戴德?
没有陆家就没有三哥的现在?
佟雾放下剪刀,声音苦涩。
“我不否认您说的有道理,但爷爷,三哥和陆家相辅相成的。”
老太爷不置可否,说了一句。
“你说得有道理。”
“所以你看,我不是力排众议,让迟骅下位,让老三上位吗?”
“迟骅不说其他,也是精明能干的,在陆氏苦心经营那么多年,你真的以为老三区区两年时间,就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拉下马?”
“这其中没有我的授意,老三这条路起码要走五年。”
老太爷意味深长地道。
佟雾瞬间就手脚冰冷。
所以陆家几个孙子的内部斗争,老太爷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
他甚至还能参与?
佟雾后背发冷,有些疑惑,“大哥和三哥都是陆家有资格竞选的继承人,大哥继承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您要……”
把一个人捧到高中,再让人摔下来?
现在陆迟骅还是在陆氏集团里工作,但是被老太爷下放到了分部。
和总部的意义可是很不一样的。
都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太爷为什么非要放权让几个孙子相争,闹得兄弟不合,互相算计。
老太爷停下手上的动作,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迟骅继承也不是没什么不好。”
“如果没有迟徽的出现,如果迟徽志不在集团公司,那他就是我的第一选择。”
“但有了迟徽的出现,迟骅就只能往后退。他人是不错,但终究能力有限,达不到我想要的结果。反而是迟徽,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能力,我要选的继承人是一定能力卓绝的。”
三言两语,老太爷就把这场勾心斗角说成了笑话。
好像陆迟徽三兄弟的努力和竞争,在他看来就是闹剧。
而他早就选好了继承人。
他们都是磨刀石。
能力。
陆迟骅只是陆迟徽的替补。
同样的培训,上课,教育。
能够有这么明显的差距,只能说是陆迟骅不如陆迟徽。
这一点,他也不想挑明,就是为给老大留一点自尊心。
还有一点,那就是老大的手段很不入流,也不高级。
他接受手段,但不接受下三滥的手段。
身为继承人,要有手段是必须的。
佟雾怔住了,看着表情阴霾的老太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力胜过一切。
但就是这样的竞争教育,才让三兄弟反目成仇。
花房里花香四溢,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甚至比外面还要冷,凛冽刺骨。
佟雾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心头震惊无比。
老太爷剪了好几朵花,眉眼多了点笑意。
“这些花应该也够了。”
“拿回去装饰一下,孕妇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
“迟徽要是让你不高兴了,爷爷给你撑腰。”
佟雾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手脚冰冷,无法动弹。
她思绪也一片模糊。
佣人主动收拾起花,去后面包起来。
老太爷带着佟雾往外走,还不忘记叮嘱一句。
“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不可透露。”
佟雾心头沉甸甸的,她敢说吗?
说出去不是给三哥树敌吗?
陆家太冷血了,残忍了。
但她没忘记,现在她和三哥是夫妻。
她肯定是不会透露谈话内容的。
可佟雾怎么会知道,他们前脚走出花房。
后脚,陆迟骅就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陆迟骅单手拿着剪刀,手臂上青筋暴起,尽量克制着情绪,周身似乎凝聚着涌动的寒意。
他听了很久。
很久。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陆迟骅是故意的,他在里面剪花的时候,就知道老太爷来了,所以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
最后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
老太爷说他只是陆迟徽的替补。
没了陆迟徽,他就能上位了?
他二弟不要这冷血的家,能者居之,是不是就只剩下他了?
在老太爷眼里,他就是处处不如陆迟徽。
陆迟徽就算娶了一个废物,也还是陆迟徽好。
真的那么好吗?
那,陆迟徽凭什么爬到他头上?
他这些年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到头来是给陆迟徽做了嫁衣?
他哪里比陆迟徽差?
陆迟骅很平静,手上花朵颤抖,他眼底铺开的是凌厉的煞气,此处像是一座阴暗的炼狱。
他的势力这么快被陆迟徽剪除,还是老太爷也出了一份力。
不愧是他们陆家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都是一样的。
老太爷嘴上说一视同仁,用业绩和董事会说话。
结果呢?
老太爷背地里站队陆迟徽,来对付他。
他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怪不得。
怪不得……他在集团的势力被剪除得一干二净。
老太爷的一视同仁,就是用嘴说说吗?
实际上是早就下定了决心,他不如老三,就要认输?
呵。
认输?
他不想认输。
老太爷如果真的一视同仁,没有暗地里帮老三,那他输了,他也就认了。
技不如人,就当个富贵闲人。
结果呢?
暗地里操盘的人是老太爷。
这样的不公平,是在践踏他的尊严和骄傲。
他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他也能窥到一两分老太爷的心。
老太爷是偏爱陆迟徽的。
给他四分,就给陆迟徽六分。
到底还是陆迟徽多。
这叫他怎么释怀?方才那些话,比让他输都还要伤人。
他不如人。
比不过陆迟徽。
他已经这么听老太爷的话。
明明不喜欢陈慧,还是听从老太爷的话联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到头来,他就是一枚棋子。
随时可以抛弃。
呵呵。
他偏不!
这一刻,陆迟骅眼睛猩红,瞳孔深处的凛冽,宛如刀子,要扎到人心最软弱的地方,鲜血淋漓。
他和陆迟徽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比一场吗?
老太爷暗中偏帮陆迟徽,陆迟徽赢的胜之不武。
可笑。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他比?
他技不如人,但是他好歹没有失去认输的勇气。
他可以认输,但不能是这样的输。
老太爷真的是太偏心了。
这种偏心,区别对待,如今还蔓延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他要翻盘。
他要老太爷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他要老太爷看清楚,到底是谁技不如人。
到底是谁……是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