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回到家，两手展着那件深蓝色的班服，屏住呼吸把它挂在了衣柜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抱着胳膊，如同瞻仰某种史前遗迹般，对着它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充满哲学意味的沉思。
“伟大的……审美之神啊……” 他终于开口，语气沉痛得如同在念悼词，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弟子不肖……明日怕是要……亵渎您老人家的神威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给这破玩意拍了张高清特写，毫不犹豫地甩进了垃圾堆群聊。
群内瞬间炸锅：
张伟：哎呀！砚子！别灰心！这衣服……其实很有设计感，你看这深蓝，多沉稳！这版型，多……修身！完美勾勒出咱们砚子那……呃……流畅的曲线。
（配上一个贱兮兮的狗头表情）
王明：我呸！张伟你良心不会痛吗？！这玩意儿……当抹布都嫌它吸水差、掉色、还硌手。
李泽：哈哈哈哈，明天务必！务必穿上它！跟哥几个来个360度无死角合影留念！这历史性时刻必须记录！
（附带一排鼓掌表情）
张伟：诶！李泽你太坏了！穿成这样……砚子明天怕是没脸见人了！搞不好直接人间蒸发。
王明：我相信我们意志坚定的程砚同学，绝不会临阵脱逃的！对吧砚哥。
刘浩：卧槽！这到底是哪个反人类品牌设计出来的？！求避雷！求拉黑！这审美是拿脚设计的吧？！
程砚：杂牌……
虽言简意赅，但道尽沧桑……
发完这两个字，程砚感觉灵魂都被抽空了。他把手机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扔到床上，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一头扎进了浴室，企图用水流冲刷掉这沉重的羞耻感。
镜头切换——许昭家。
与程砚那边的愁云惨雾不同，许昭照例刷完题，时间管理大师般卡着点开始思考明天的“战袍”。
讲真，她内心的小恶魔疯狂叫嚣：牛仔裤！大衬衣！人字拖！怎么舒服怎么来！举个牌子而已，又不是去走秀！
但仅存的一丝理智顽强地按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不行！好歹是班级门面，不能太离谱……
她拉开衣柜，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国庆时买的那条裙子——清爽的银白色，不会在阳光下吸热变身“烤鱼”，她拎起裙子，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
她满意地把裙子熨平挂好，顺手拍了张照片，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松感发给了林安。
结果！
照片刚发出去不到三秒，林安的视频通话请求如同夺命连环call一样炸了过来！
许昭刚接通，林安那张兴奋得快要怼到镜头上的脸就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尖叫冲了出来：
“诶诶诶诶——！昭昭！你明天穿这个？！” 镜头疯狂晃动，显然林安激动得手舞足蹈，“这质感！仙女下凡！一班的牌面就靠你了！”
许昭被她逗乐了：“你这么激动干嘛？快，礼尚往来！让我也看看你的班服。”
视频那头，林安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她飞快地把镜头移开，只留下天花板，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抗拒：
“补药！补药！这个真不能看！” 她鼓着腮帮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坚决扞卫最后尊严的土拨鼠，“会瞎眼的！真的！看了会做噩梦！”
许昭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画面，想象着林安此刻悲愤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噗——想不到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安，也会有害羞的一天？”
“害什么羞！” 林安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咬牙切齿的决绝，“我是为你的眼睛健康着想！” 她深吸一口气：“反正！” 语气斩钉截铁，“入场式一结束！这破布……啊不，这班服，立刻！马上！丢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
许昭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林安那副“壮士断腕”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七班的“班服美学”，杀伤力确实非同一般啊。
第二天清晨。
天空是澄澈的蓝，阳光带着秋意微凉的清爽，空气里弥漫着干净的草木气息，预示着这将是个好天气。
程砚打着哈欠，脚步虚浮地晃出电梯门，眼皮还沉得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半，整个人笼罩在“我是谁我在哪”的迷糊里。
“喂，没睡醒啊？这么没精神？”
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点清晨特有的活力，像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混沌的脑湖。
程砚闻声，慢半拍地、有些迟钝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聚焦的刹那，仿佛有一束聚光灯“唰”地打了下来。
眼前的人——
一袭简约却剪裁精良的银白色长裙，流畅的线条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修长。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晨光里泛着柔顺的光泽。脚下是一双干净利落的小白鞋，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裙装的柔美，添了几分清爽朝气。
最要命的是——
她甚至没化妆，白皙的皮肤透着自然的红晕，眉眼清澈，唇色是健康的淡粉。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线条，干净得像是山涧清泉洗过一般。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已然自成一道让人挪不开眼的、无比靓丽的风景线。
程砚混沌的脑子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撞得空白了一秒。
然后，在许昭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他那被迷糊和困倦支配的嘴巴，未经大脑审批，直接蹦出一句灵魂拷问：
“那个……” 他揉了揉眼睛，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困惑，“你……你不冷嘛？” 程砚目光还下意识地扫过她裸露在微凉晨风里的纤细手臂。
许昭被他这完全不在预期内的反应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还行吧，这点凉风……” 她轻轻搓了搓手臂，“倒也不是扛不住。”
“哎……” 程砚像是终于从迷糊中找回了一丝神志，叹了口气，动作却无比自然地拉开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在里面扒拉了几下，精准地拽出一件外套，看也没看就塞到许昭怀里。
“喏，先穿着吧，” 他语气随意，仿佛递过去的不是衣服，而是块抹布，同时用一种“壮士赴死”的悲壮眼神，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班服，“哥们儿……还得跟这裹尸布较量一早上。”
许昭低头看着怀里的外套，又抬眼看了看他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也没矫情，利落地把外套披在了肩上。
“行，谢了。” 她拢了拢衣襟，银白裙摆配上深色外套，竟意外地有种随性的好看。“那……祝你和你的裹尸布……相处愉快？”
程砚：“……”
愉快个鬼！他拉好背包拉链，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那一抹银白与深色交织的风景后面，活脱脱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