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相坐在教室后排，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敲下一行字：“晚上老地方不见不散，一起回家。”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方英教室的方向瞟了一眼。
消息像石沉大海，直到晚饭铃声响起，手机屏幕才亮了一下。舒文相几乎是扑过去点开的，方英的回复却像一根冰锥：“不要！我要一个人回家，清净。”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问她到底怎么了，甚至笨拙地道歉说自己不该唐突……可无论发什么，对话框都只有他单方面的消息在跳跃，再没等来一句回应。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方英机械地收拾着书包，把课本一股脑塞进包里，动作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就在她拉起书包拉链的瞬间，张鹏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方英，不好了！”
“怎么了？”方英的声音有些发紧。
“舒文相……舒文相跟人在花巷约架了！”张鹏急得直跺脚，“听说对面来了十来个人，就他一个人跟那儿对峙呢！”
方英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她攥紧了书包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跟我有啥关系。”
“哦……”张鹏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是舒文相女朋友，特意来告诉你一声。”说完，他转身就往教室外跑，大概是想再找些人帮忙。
方英站在原地，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她深吸一口气，背起书包往校门口走，脚步却像灌了铅。出了校门，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她一步一步地挪着，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告诫自己：别管他，他的事跟你不相干……
可越是往前走，那股莫名的焦灼就越是翻涌上来，舒文相被围在中间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他那么瘦，怎么打得过十个人？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走到巷口的岔路时，方英猛地停下了脚步。路灯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她回头望了望家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花巷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几秒钟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身，书包在身后甩起一个弧度，朝着花巷的方向狂奔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花巷深处的路灯忽明忽暗，方英扶着墙大口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滚烫的脸颊上。她抬起头，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预想中十人群殴的混乱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只有舒文相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还转着个篮球，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方英的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刚才一路狂奔的焦灼和担忧瞬间变成了被欺骗的愤怒。“你是不是有病！”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带着颤抖。
她转身就走，手腕却被舒文相一把抓住。“别生气嘛。”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讨好，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猛地想甩开。
“我要是不用这个办法，你会来见我吗？”舒文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下来，“今天你躲我躲得那么厉害，发消息也不回，我实在没办法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他追问着，眼神里满是不解。
“没有为什么。”方英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因为昨晚我向你告白吗？”舒文相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方英咬紧嘴唇没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舒文相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像是确认了什么，突然干笑了两声：“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把篮球往地上一拍，又捡起来抱在怀里，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你不会当真了吧？我一直拿你当好哥们处呢，昨天就是看你闷闷不乐，想逗逗你。”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心口发紧。
方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几乎站不住。原来那点让她辗转反侧的悸动，在他眼里只是个玩笑。她猛地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谁信了？我只是害怕你像鬼一样缠着我，给我带来麻烦。”
“那这事就翻篇了，小弟。”舒文相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我是你大哥。”方英梗着脖子回了一句，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好的，大哥。”舒文相突然凑近一步，学着她平时的样子撒起娇来，“以后不要不理小弟了，好不好，大哥？”
“好，烦死了。”方英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巷口走。就在转身的那一刻，积攒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大哥，等等我，一起走啊！”舒文相在身后喊着，快步追了上来。
“不许出现在我面前！”方英提高了声音，脚步更快了些。她怕再慢一秒，自己的哽咽就会被他听见，怕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明明心里疼得快要裂开，却还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巷口的风卷着夜露的凉意，吹得方英后颈发僵。到了单元楼门口，她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舒文相，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指尖都在抖。平时总觉得舒文相跟在身后说“晚安”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此刻却只想逃进家门，把所有情绪都关在门外。
“咔哒”一声，门锁弹开。方英猛地推开家门，几乎是用摔的力道撞上了门板，“砰”的一声闷响在楼道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舒文相晚了半步，刚走到她家门口，就被那声巨响惊得顿住脚步。他看着紧闭的门板，张了张嘴，最后只低声说了句：“大哥，晚安。”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转身打开自家房门时，舒文相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玄关的灯亮起来，照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刚才在花巷里强撑的轻松、在方英面前装出的玩笑语气，此刻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脱鞋的动作都带着迟缓，刚走进客厅，就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书包从肩头滑落，“咚”地砸在地板上，他却连捡都懒得捡。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四肢百骸都透着股酸软的空茫。刚才那句“我一直拿你当好哥们”，说出口时有多轻松，此刻心里就有多堵得慌。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方英转身时泛红的眼角。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舒文相就那么靠着墙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方英踮着脚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把客厅里电视的声响隔绝在外。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顺着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刚好落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没开灯，就那么站在黑暗里，背靠着门板，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奔跑和用力关门而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滑坐在地，膝盖抵着下巴，把自己缩成一团。
“方英，你这是怎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带着点沙哑的颤抖，“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是啊，她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和舒文相是两个世界的人吗？不是因为母亲的话、因为那个遥不可及的680分，刻意疏远他吗？现在他亲口说了，告白只是玩笑，他只把自己当哥们。这难道不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舒文相不喜欢你。”她又轻声说，像是在念一句真理，“他不喜欢你，这样就不会有麻烦了，你也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这句话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又被墙壁弹回来，一遍遍钻进耳朵里。方英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口气，试图把心里那股尖锐的疼压下去。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像在给自己洗脑：接受吧，这没什么不好的，你们本来就不该有别的可能……
可越是这样说服自己，眼眶就越是发烫。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膝盖的布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就那么坐着，任由那些自我安慰的话语在心里冲撞，直到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哽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