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像一道惊雷，猛地打断了方英的动作。她低头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舒文相”三个字，心里一动。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接起电话，声音轻得像羽毛：“喂。”
“方英，你怎么还没睡呀？”舒文相的声音带着点刚忙完活的疲惫，却透着股爽朗，“这几天地里的活多，天天累得沾床就睡，没顾上给你打电话，你不生气吧？”
方英望着远处模糊的树影，喉结动了动：“没事。”
“哎？方英，你声音怎么变了？”舒文相立刻听出了不对劲，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哑哑的，是不是哭了？”
“没有，”她赶紧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憋回去，“就是感冒了，嗓子有点不舒服。”
“感冒？”舒文相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嗔怪，“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这么热的天竟然会感冒，是不是晚上踢被子了？多喝点热水，不行就找点药吃……”
絮絮叨叨的叮嘱像股暖流，慢慢淌进方英心里。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对了方英，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舒文相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的分数线出来了，超过法大录取线四十分！稳了！”
方英愣了愣，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点弧度：“恭喜你啊。”
“你呢？”舒文相紧接着问，“你的分数查到了吗？”
提到分数，方英的心又沉了下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才456。”
“哇塞！”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完全没有她预想中的轻视，反而满是惊喜，“这不是超常发挥吗？我悄悄看过你上次模拟考的成绩，这直接飞升60分啊！方英你也太厉害了吧！”
“厉害”两个字撞进耳朵里，方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涌了出来。这些天，她听够了嘲讽和指责，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地夸赞她，连带着那个让她抬不起头的分数，都好像变得不那么难堪了。她咬着唇，任由眼泪无声地淌。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舒文相又问。
“去复读。”方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复读……”舒文相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方英，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这句“愿意吗”像一道微光，突然照进方英心里。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所有人都在替她做决定，指责她的不够好。她的鼻子一酸，哽咽着说：“是我爸强迫的。”
“方叔叔的脾气我知道，倔得要死。”舒文相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理解，“看来你只能再去受一年罪了。不过没事，复读也挺好的，明年说不定你可以来我的城市上学……”
“等明年咱们真能在一个城市，我天天请你吃饭！”舒文相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忱，“学校门口的小吃街肯定特热闹，到时候带你去吃烤串、喝冰粉，把你这阵子没吃着的都补回来。”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更亮了：“对了！我爷爷家院子里那棵桃树，今年结的桃子特别好，又大又甜，现在正是熟透的时候。我这两天忙完地里的活就回去，到时候给你捎一大袋，保证你吃够！”
电话那头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舒文相大概是走到了院子里，声音里混着点笑意，絮絮叨叨地讲着村里的新鲜事——谁家的母猪下了崽，谁家的玉米长得比人高，甚至连村口老槐树上新筑了个鸟窝都跟她说了，像要把这几天落下的话全补回来。
方英蹲在天台上，听着他轻快的声音，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冰凉的机身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眼眶还热热的。
“好了，不说了，”舒文相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上点困意，“我爷爷催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别熬夜，感冒才能好得快。”
挂电话前，他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语气认真又带着点期待：“方英，等着我回来啊，给你带桃子。”
“嗯。”方英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哑，却比刚才清亮了些。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方英慢慢站起身，天台上的风依旧冷，可她抬头看向远处时，眼里的空洞淡了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仿佛真的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膝盖还是疼，可脚步却比上来时稳了些。
方英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膝盖的疼还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可心里那点刚燃起来的火苗，却让她觉得没那么难熬了。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带着远处田野的清香，刚才天台上那股绝望的寒意，好像被吹散了不少。
到了家门口，她在门廊下的砖缝里摸了摸，掏出那枚藏了很久的备用钥匙。钥匙柄被磨得光滑，是她以前怕忘带钥匙特意藏的。她轻轻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照得地上那片她跪过的痕迹格外清晰。方英没犹豫，走到原来的位置，慢慢弯下膝盖，重新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地面的瞬间，还是疼得她皱了皱眉，可这一次，她没有低着头沉默，也没有掉眼泪。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慢慢向上弯起，漾开一抹极淡的微笑。那笑容很轻，却像冲破乌云的月光，在她眼底漾开一点暖意。舒文相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飞升60分，厉害呀”“等着我回来”，这些简单的字句，像一颗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上。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复读的日子会有多难，可此刻，她不想再逃了。客厅里很静，只有挂钟滴答作响，方英跪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眼神里不再是死寂，而是多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方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带着泪痕的脸上。她点开浏览器，手指有些发颤地输入“法大 周围 本科院校”。页面刷新出来，一连串学校名称跳了出来，她逐行看着，心也跟着一点点提起来。
忽然，“成宇大学”四个字映入眼帘。她赶紧点进去，页面上清晰地写着地址——离法大不过三公里，地图显示骑车大约二十分钟。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这是一所本科院校，往年的录取分数线比她现在的分数高出不到百分。
“努努力，应该能行。”方英在心里默念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劲头从心底涌上来。她盯着屏幕上的学校简介，想象着明年如果能考到这里，就能和舒文相在同一个城市，甚至能经常见面，刚才天台上的绝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冲散了大半。
她立刻打开微信，找到舒文相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敲着：“我看到成宇大学了！离你说的法大只有二十分钟路程，还是本科，我觉得努努力能考上！”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的心跳得飞快。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里就跳出了舒文相的回复，几乎是秒回：“这个不错啊！我刚查了下，分数线对你来说不算太难，不会有太大压力，好好拼一年，肯定没问题！”
看着那行字，方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眼角还挂着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这一次却带着点甜意。她握紧手机，仿佛握住了一整年的希望，膝盖下的冰凉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