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气氛因这来自远古的微弱信号而变得凝重。
沈鸿远程调取了设备型号,快速分析着。
“型号确认,是初代‘玄武’基地配备的‘信使-III型’紧急数据存储与信标装置。”
沈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种设备通常用于保存最高优先级的研究数据或日志,在基地遭遇不可逆的毁灭性打击时,会启动独立能源和防护力场,尽可能长久地保存内部数据,并间歇性发送定位和状态信号,等待……复苏。”
“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保存着极其重要的信息?”
江季黎盯着屏幕上那个破损设备的放大图像。
“可能性极高。看它的损坏程度和能量水平,独立能源应该早已濒临枯竭,能坚持到现在还在发送信号,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沈鸿敲击着虚拟键盘,“它发出的信号与‘基石’和‘诺亚之种’同源,说明其技术体系一致。林默感觉到的同步,可能是因为‘基石’的激活,为它提供了极其微弱的背景能量支撑,让它残存的系统稍微‘活跃’了一点。”
“能读取吗?”王超更关心实际问题。
“很难。”沈鸿回答,“设备物理损坏严重,接口恐怕早已失效。而且,这种级别的加密设备,通常需要特定的物理密钥或极高的权限才能访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默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心石”。
一股微弱的吸引力,正从“心石”传递到他的掌心,指向那个破损的“信使”装置。
“队长,‘心石’……好像有反应。”
林默抬起手,展示着那微微发热的密钥。
江季黎眼中精光一闪:“试试。”
三人再次回到档案库。
林默在江季黎和王超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将“心石”靠近那个椭圆形设备。
当“心石”距离设备表面还有十几公分时,异变发生了。
“信使”装置侧面那盏微弱的指示灯,猛地闪烁了几下,亮度骤然提升,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嗡鸣声从设备内部传来。
【…检测到高级权限密钥…‘心石’协议确认…尝试重新连接…能量不足…无法完成数据提取…】
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断断续续的意念信息,直接传入林默的脑海,也通过他佩戴的简易传感器,模糊地传递到了控制室的沈鸿那里。
“它识别了‘心石’!但它能量太弱,无法读取数据!”林默立刻转述。
“队长,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为它补充能量?”王超提议道,“用我们携带的备用能源?”
“不行。”沈鸿的声音立刻否决,“‘信使’型号古老,能量接口和标准与我们使用的完全不同,强行连接可能导致设备彻底烧毁。而且,它内部的能量回路可能也受损了,贸然注入能量风险太大。”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僵局。
找到了一个可能蕴含重要信息的宝库,却因为一把生锈的锁而无法打开。
江季黎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狼藉的档案库,最终落回那台破损的设备上:“沈工,如果无法直接读取,能否尝试通过‘心石’作为中转,建立一个低功耗的、单向的信息流通道?我们不提取全部数据,只尝试接收它最核心的、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那部分信息片段?”
这个提议很大胆,相当于让“心石”去“询问”对方最想告诉他们什么。
沈鸿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计算可行性。
“理论上……可以尝试。‘心石’作为高级权限密钥,本身具备一定的信息交互协议。利用‘基石’稳定后提供的环境能量,加上林默作为‘倾听者’的引导,或许能建立一个极其脆弱的信息桥接。但风险在于,林默的精神需要再次作为通道,如果信息流过于庞大或混乱,可能会对他造成冲击。”
“林默,你的状态能承受吗?”
江季黎看向林默,眼神严肃。
她不能再让林默冒险。
林默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精神力,又看了看那台仿佛在无声呐喊的古老设备,点了点头:“队长,我感觉可以。信息流应该不会很强,我能控制。我想知道它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肯定答复后,计划迅速制定。
沈鸿在控制室远程调整“心石”的权限设置,准备引导微弱的能量流。
王超负责警戒,江季黎则守在林默身边,准备随时切断连接。
林默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按在“心石”上,这一次,他主动将精神力探出,如同纤细的丝线,缠绕上“心石”,然后小心翼翼地导向那个“信使”装置。
当精神丝线触碰到设备的瞬间,林默的脑海中“嗡”的一声轻响。
不再是模糊的意念碎片,而是一段极其凝练的、饱含着绝望、不甘与最后希望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他的意识——
【…我是陈明远…‘潘多拉’项目首席顾问…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摇篮’不是庇护所,是牢笼…‘母亲’是枷锁…利维坦…它们才是钥匙…亦是囚徒…‘约定’…是谎言…】
【…数据…‘基石’真正的用途…并非控制…是释放…释放它们…也释放我们自己…小心…‘熔炉’…他们继承了…疯狂的遗产…】
【…找到…‘共鸣井’的最深处…那里有…最初的真相…和…最后的…救赎…】
信息流戛然而止。
“信使”装置上的指示灯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完成了它跨越漫长岁月的最终使命。
林默猛地后退一步,脸色微微发白,大口喘着气。
这段信息虽然短促,但其中蕴含的惊人内容和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心神剧震。
“林默!”江季黎一把扶住他。
“我没事……”林默摆了摆手,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队长……是陈明远博士……他留下的信息……”
他将脑海中接收到的信息碎片,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控制室和档案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明远……这个早已逝去的天才,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留下了颠覆他们所有认知的警告!
“摇篮”是牢笼?“母亲”是枷锁?“约定”是谎言?“基石”的真正用途是……释放利维坦?
还有,“熔炉”……继承了疯狂的遗产?
每一个信息碎片,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他们一直以来努力修复“基石”,试图稳定与利维坦的关系,难道方向完全错了?
江季黎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看着那台彻底沉寂的“信使”装置,仿佛看到了陈明远博士在最终时刻,留下的这充满矛盾与警示的绝望呐喊。
“我们先撤回控制室。”她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切。”
控制室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沈鸿反复核对着林默转述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逻辑漏洞或误读的可能,但最终只能无奈地承认,信息本身在逻辑上是自洽的,只是内容太过惊世骇俗。
“如果陈博士的信息是真的……”沈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那我们之前的所有行动基础,都可能建立在错误的认知上。我们以为修复‘基石’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或‘安抚’利维坦,稳定基地,但实际目的却是‘释放’?这太疯狂了!释放那种古老的存在,会带来什么后果?毁灭?还是……新生?”
王超挠着头,一脸茫然:“不是,这老头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一会儿钥匙一会儿囚徒的,到底要我们咋办?这‘基石’咱们还修不修了?”
“修,当然要修。”江季黎开口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仿佛刚才的震惊已被她强行压下,“无论‘基石’的最终用途是什么,彻底激活它,获得‘玄武’基地的完整权限,是我们当前活下去并弄清真相的唯一途径。没有‘基石’,我们连与利维坦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决定是否‘释放’。”
她走到能量池边,看着那稳定运行的幽蓝核心:“陈博士的警告,不是让我们停下脚步,而是为我们指明了更深层的危险和可能的方向。他提到了‘共鸣井’的最深处,那里有‘最初的真相’和‘最后的救赎’。这证明,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深入‘共鸣井’,并没有错。”
“但是队长,”林默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担忧,“‘释放’利维坦……这风险太大了。我们根本无法预测它的反应。而且,陈博士说‘约定’是谎言,那我们现在与利维坦达成的这种脆弱‘默许’,又算什么?”
“算一种暂时的平衡。”江季黎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一种建立在有限信息和相互试探基础上的平衡。陈博士的信息,为我们撕开了谎言的一角,但真相的全貌,依然隐藏在‘共鸣井’的深处。我们必须去亲眼确认。”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至于‘熔炉’,他们继承了‘疯狂的遗产’。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的技术路线如此诡异,并且对‘基石’和利维坦如此感兴趣。他们很可能知道部分真相,并且他们的目的,或许就是完成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疯狂’计划。这让他们比‘磐石’更加危险。”
沈鸿重新戴上眼镜,接口道:“没错。而且陈博士提到‘基石真正的用途并非控制,是释放’,并提到利维坦是‘钥匙’亦是‘囚徒’。这暗示利维坦本身的状态可能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它们或许并非自愿沉睡于此,而是被某种力量禁锢。‘基石’,可能就是禁锢装置的一部分,或者……是解除禁锢的开关。”
这个推测让众人背后发凉。如果他们一直试图修复的,是一个囚笼的锁具……
“无论如何,坐以待毙不是选项。”江季黎斩钉截铁地说道,“陈博士的信息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航标。它告诉我们,前方的水域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暗,但也指明了可能存在彼岸的方向。”
她看向林默:“林默,你需要时间彻底消化这些信息,并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你的能力至关重要。”
她又看向沈鸿和王超:“沈工,继续全力辅助‘基石’修复,同时尝试从我们已获得的数据中,寻找任何关于‘释放’、‘囚徒’、‘钥匙’这些概念的蛛丝马迹。王超,检查装备,做好应对更复杂地下环境和潜在冲突的准备。”
“是!”三人齐声应命。
尽管前路被更大的迷雾笼罩,但江季黎的果断和清晰的分析,再次稳住了小队的心态。
未知固然令人恐惧,但比起在无知中走向毁灭,看清危险并主动迎战,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林默走到控制室一角,盘膝坐下,尝试进入冥想状态。
他需要梳理脑海中纷乱的信息,更需要调整心态,去面对那可能颠覆一切的“真相”。
陈明远留下的意念中,那深沉的绝望与最后的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他的心防。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
江季黎则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共鸣井”的结构图,目光投向那代表未知与危险的、深邃的底层区域。
“最初的真相……最后的救赎……”她低声重复着陈明远的话,眼神锐利如刀,“就让我看看,这‘玄武’基地,这末世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