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把那支中和剂悄悄塞进主控芯的夹层时，手指不小心被金属边缘划了一下，有点疼。他没吭声，也没皱眉，只是飞快地合上外壳，动作比平时急了一点。
刚站直身子，整备所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冷冰冰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接舰队后勤监察组通知，现对第七舰队整备支援大队开展突击技术审查，请各小队配合抽检，不得延误。”
门口传来一声轻快的“哎？”，唐笑笑端着餐盒探出脑袋：“说查就查啊？这也太突然了吧！”
“清源行动。”仓库管理员抱着登记板匆匆走过，头也不抬，“听说有小队私藏违禁耗材，上面急了，要严打。”
凌烨眼神一沉，转身就朝自己的工具柜走去。他蹲下身，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确认那几盒旧款抑制贴还在不在——凯斯给的新货他不敢用，可这些老款一旦被嗅探仪扫到，也一样完蛋。
“唐笑笑。”他压低声音。
“在在在！”她立刻放下餐盒，坐正了。
“日志上传先延后，等我信号再同步。”
“啊？”唐笑笑瞪大眼，“可是系统是自动上传的诶……”
“我现在去后台断链路。”凌烨抓起工具包，脚步不停，“你盯着门口，有人往我这边走，就咳嗽两声。”
唐笑笑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嘴角一扬：“哦——明白了！”
她立马低头假装看终端，眼睛却偷偷瞄着入口。果然没过两分钟，三个穿着灰蓝制服的监察员走了进来，领头那人手里还拎着一台闪着红光的便携分析仪。
凌烨躲在服务器架后面，手指飞快敲击终端，刚切断个人日志的自动上传通道，外面就响起了凯斯的声音，语气轻松得像在打招呼：
“您好，我是技术支援兵凯斯，负责协助本次录入工作。”
“行，你来吧。”监察员递过平板，“先核对物资台账，重点查‘特殊生理调节类’这一项。”
凌烨的手指猛地顿住。
糟了。
这类东西一向单独归类，最容易被盯上。他迅速扫了一眼权限记录——凯斯的名字，竟然赫然挂在预审人那一栏。只要对方调出审批历史，顺藤摸瓜就能查到他头上。
可下一秒，平板上的分类栏变了。
“高温作业防护用品？”监察员皱眉，“这玩意儿怎么划到这儿来了？”
“系统更新后的自动归并。”凯斯语气自然，像是随口解释，“上周刚执行的新规，您可能还没收到通知。这类贴剂主要用于极端环境下的体感稳定，确实属于防护范畴。”
“可这不是……”
“您看这里。”凯斯指尖一滑，调出一份文件，“三天前已完成备案，编号tY-，归类依据是《舰载维修人员职业健康保障条例》第十五条。”
监察员半信半疑地核对着，眉头越皱越紧。
凌烨躲在暗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口。他知道那条记录是假的，但他更清楚——能黑进内网改分类、还能伪造出完整流程的人，绝不是普通技术兵能做到的。
正想着，耳边“砰”地一声闷响！
b区电路箱爆出一团火花，警报灯瞬间亮起红光。
“线路过载！”凯斯猛地抬头，声音一紧，“那边有台老机型正在充能，再不处理会连锁跳闸！”
人群一阵骚动，监察员们纷纷后退。那个拿分析仪的还想往前走，却被凯斯一把拦住。
“危险区域！仪器不能靠近！”
混乱中，仓库管理员低头核对清单，手里的笔停了好几次。他本该第一个抽查凌烨小队的物资，可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索性先翻起了其他组的数据。
凌烨趁机溜回工位，迅速打开私人锁柜，把剩下的抑制贴全塞进一件废弃的散热护甲内衬里。刚合上柜门，一名监察员就朝他走来。
“队长凌烨？我们需要开启个人储物单元进行合规检查。”
“里面有涉密维修资料。”凌烨不动声色地挡在柜前，“按规程，非安保授权人员不得接触。”
“Alpha军官也要遵守审查条例。”那人不依不饶，“而且我们携带的是标准检测设备，不会读取文件内容。”
说着，他已经抬手准备启动指纹识别。
凌烨额角渗出冷汗，正想着要不要强行阻拦，凯斯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件，声音不高，却很稳：
“等等。您刚才漏看了一条更新日志——这批耗材已在三天前统一归入‘极端环境适应辅助包’，并完成全队备案。”
监察员接过文件查看，脸色微变：“系统里真有这条？”
“当然。”凯斯指向平板，“编号tY-，审批人是元帅大人。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现场调取原始上传记录。”
那人狐疑地盯着他，正要说话，远处又是一声炸响！
高压电磁区的一根导管崩裂，蒸汽喷涌而出，整个作业区响起紧急隔离提示音。
“b区封锁！所有人撤离指定区域！”
监察组被迫中断检查，跟着人流往后撤。凌烨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穿过弥漫的白雾，落在凯斯身上。
对方正低头整理线缆，动作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凌烨知道不是。
那种精准的时间点，那种恰到好处的干扰，不可能是巧合。更别说那份凭空出现的备案记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军规里有这么一条“极端环境适应辅助包”。
他走过去，脚步很轻。
“你改了系统？”
凯斯没抬头，继续拧紧接口螺丝：“他们不该碰你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权限？”
“有些事，你真的想知道吗？”
凌烨盯着他侧脸，喉咙突然发干。
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懒散爱笑，整天递饮料、修机器、帮同事修权限，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可一出手，就是能把整个审查流程绕过去的手段。他不动声色地改规则、造记录、引开注意力，甚至连爆炸都是算准了时间的。
这不是帮忙。
这是掌控。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烨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这样我就欠你了？”
凯斯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过来。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可里面多了点别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讨好或关心，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我不需要你还什么。”他说，“我只是……我理应保护你。”
凌烨皱眉，没说话。
他想反驳，想骂他多管闲事，想告诉他别以为做点小动作就能让他改变态度。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因为他想起昨夜那支中和剂。
想起这些天从未缺过的冷却贴。
想起每次任务前都刚好备好的替换零件。
想起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身影。
他猛地转身，走向回收口，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片旧款抑制贴，狠狠扔了进去。
“当”的一声，塑料壳撞击金属桶，声音很脆。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听着身后轻微的工具碰撞声。
唐笑笑路过时撞了下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喂，你们俩今天挺安静啊。”
“有吗？”
“以前是你吼他，他装听不见；现在是你看他，他也不躲了。”她嘿嘿一笑，“是不是终于打算收了？”
“去校准列表。”凌烨面无表情，语气平稳。
“遵命，凌队。”她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凌烨站在原地，视线再次落向凯斯。
对方正弯腰拆解一段老旧线路，金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他动作熟练，神情专注，好像刚才那场惊险的周旋不过是日常检修的一部分。
可凌烨知道不是。
他慢慢抬起手，按了按颈侧。
那里的热度已经降下去了。
他没再注视，但冰冷的神色中，悄悄多了一丝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