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从跃迁通道里钻出来的那一瞬间，凯斯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枚芯片还贴着皮肤，凉凉的，却带着一点刚好的温度，像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心。
“醒了？”凌烨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没回头，语气淡淡的，就像在问“带伞了吗”。
凯斯“嗯”了一声，慢半拍地解开安全带。唐笑笑已经利落地打开了检测面板，赵铁山在检查索道挂钩，雷鸣一边嘟囔“这地方连个灯都没有”，一边往头盔里塞防噪耳塞。
舷窗外，破晓号的残骸斜斜地悬在暗红星云的边缘，像一头搁浅的巨鲸。几缕残存的能量在它表面游走，忽明忽暗，像是它还在喘气。
“导航系统重启完成。”唐笑笑敲了敲屏幕，“但信号有点飘，得手动对接。”
“那就手动。”凌烨站起身，抓起工具包就往舱门走，“雷鸣、凯斯，准备索道固定；赵铁山，气密检测；笑笑，切备用频段，随时报外面的情况。”
没人多问，大家立刻动了起来。这种时候，话越少越好，动作越快越安全。
索道搭上破晓号侧翼的瞬间，金属摩擦发出“哐”一声闷响。凌烨第一个出舱，磁力靴刚踩上船体，就蹲下用检测仪扫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他才抬手，示意大家跟上。
“主入口被堵死了。”赵铁山绕了一圈回来，“里面啥情况不知道，重力系统可能不稳。”
“走应急通道。”凌烨掏出便携切割器，“我来开。”
火焰喷口亮起，蓝白色的光映在他护目镜上。切割器咬进金属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火星四溅，有几粒直接蹦到凯斯面罩上，烫出几个小黑点。
突然，一块扭曲的钢板弹飞，擦过凌烨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渗了出来，顺着作战服往下流。
“队长！”雷鸣吓了一跳。
“没事。”凌烨低头看了一眼，顺手撕开急救包的胶带，随便缠了两圈，“继续。”
凯斯盯着那截露出来的手腕——蜜色的肌肤带着常年修机子的粗糙。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备用工具递过去。
侧门终于被撬开，一股陈旧的冷却液味扑面而来。凌烨先进去，确认气压正常后，才让大家进来。
主控台黑着，破晓号的AI一点动静都没有。凌烨拔掉终端接口，接上设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秒后，机械女声响起：“系统受损，动力核心停机，备用电源剩余17%。”
“比我想象中好点。”凌烨扯了扯嘴角，“至少还能说话。”
“你认识这艘船？”凯斯小声问。
“去年修过三次。”凌烨头也不抬，“每次它出问题，我都得去救场。这船脾气大，驾驶员也烦人。”
“那你不是更讨厌它？”
“可它从不骗人。”凌烨敲下最后一行指令，“它坏了就是坏了，不会装没事。”
AI开始传输损伤日志，数据在平板上飞快滚动。唐笑笑在旁边记录，忽然皱眉：“等等，能源读数不对，刚才还是17%，现在变成23%了。”
“不可能。”凌烨立刻调出曲线，“谁动过远程端口？”
“没人。”唐笑笑摇头，“但我刚才捕捉到一个微弱信号脉冲，频率不像星联的。”
“关掉所有非必要设备。”凌烨声音低下来，“暂停核心重启准备，全员警戒。”
空气一下子紧绷了。
赵铁山立刻去查传感器，雷鸣缩在角落重新校准工具，唐笑笑手指飞快地在面板上操作，试图锁定信号来源。
凌烨站在主控台前，盯着防火墙日志一行行翻。忽然，他手指一顿。
“这里。”他放大一段被标记为‘自动清除’的日志，“有人试过入侵系统，虽然失败了，但留下了痕迹。”
“谁会在这时候搞小动作？”雷鸣嘀咕，“敌军不是撤了吗？”
“或者根本没撤。”凌烨合上平板，“查到了，信号最后跳转到c区废弃中继站。那个地方三年前就被炸成废铁了，现在不该有任何信号。”
“会不会是误报？”唐笑笑问。
“误报不会绕开监控节点。”凌烨抬头，“我们得快点，这地方不对劲。”
说完，他转身走向动力舱。路过凯斯时顿了顿：“你跟我来。”
凯斯跟进去的时候，凌烨正蹲在核心舱底部拆外壳。空间很窄，两人几乎挨在一起。凯斯递扳手，拧螺丝，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可就在凌烨伸手去够一根深埋的线路时，肩膀忽然晃了一下，呼吸也重了几分。
凯斯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闻到了什么——不是机油，也不是冷却液，而是一丝极淡的气息，像热风掠过冰面，短暂却烫人。
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凌烨很快直起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接过凯斯手里的检测笔，故意提高了声音：“笑笑，外面还有信号吗？”
“暂时没了。”唐笑笑回道，“但侦测模块一直在报警，像是有东西在远处扫描我们。”
“保持静默。”凌烨说，“别主动发信号，修好就走。”
说完，他又弯腰钻进更深的舱段。凯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金属管道之间，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那股气息早就散了，可他脑子里还在回放那一秒的错觉。
“喂，菜鸟。”赵铁山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队长让你送绝缘胶套进去。”
“哦。”凯斯回神，赶紧翻工具包。
等他再次挤进动力舱，凌烨正靠在墙边闭眼休息，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壁。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目光清亮得不像熬了很久的人。
“给。”凯斯把胶套递过去。
凌烨接过，随手扔进工具袋，然后盯着他看了两秒。
“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
凯斯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没有。”他摇头，“就是……看你好像有点累。”
“我没那么容易倒。”凌烨站直身子，“倒是你，眼神不太对。撑不住就说，我不缺人换。”
“我能行。”凯斯握紧了手里的检测仪，“我只是……不想拖你后腿。”
凌烨没再问，转身继续接线。可就在他弯腰的一刻，凯斯清楚看见，他手腕上的胶带边缘翘了起来，底下渗出一点暗红。
“你伤口裂了。”凯斯忍不住说。
“小伤。”凌烨头也不回，“等修完一起处理。”
“可——”
“凯斯。”凌烨打断他，语气忽然轻了些，“战场上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犹豫。你想帮我，就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
凯斯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配合得特别默契，像一对老搭档。凌烨指挥，凯斯执行，每一个动作都刚刚好。直到核心舱最后一根主线路接通，提示灯由红转绿。
“基础供能恢复。”唐笑笑在通讯频道里说，“可以尝试低功率重启。”
“先别急。”凌烨擦了把汗，“我要再查一遍防火墙，确保没后门。”
他刚接入系统，突然，整艘破晓号轻轻震了一下。
“怎么回事？”雷鸣紧张地问。
“不是我们的问题。”唐笑笑盯着屏幕，“外部引力场波动，可能是附近有大型物体经过。”
“关灯。”凌烨立刻下令，“所有人关闭非必要光源，进入隐蔽模式。”
舱内瞬间变暗，只剩下仪器微弱的光。凌烨蹲在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凯斯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脖颈处的汗滑落，慢慢消失在作战服领口。
忽然，凌烨的手停住了。
“怎么了？”凯斯压低声音。
凌烨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望向动力舱深处那片漆黑的通道。
那里，原本应该完全断电的区域，有一盏红色警示灯，正一闪、一闪，缓慢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