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的警报终于停了，走廊里刺眼的红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头顶一排排冷白色的灯亮着，安静得有些压抑。凌烨从主控舱走出来，肩膀因为长时间紧绷而酸胀不已。他抬手捏了捏脖子，正准备去值班室交接班，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裴骁站得笔直，军装扣得整整齐齐，手里抱着一个深灰色的长条形礼盒，包装得一丝不苟，连边角都没有一点褶皱。
“凌队长。”他微微一笑，声音不高不低，听着挺温和，“刚结束任务？辛苦了。”
凌烨脚步没停，只在他面前站定，淡淡地点了点头：“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裴骁把盒子往前递了递，“上次任务你帮了我不少，资源调配也很及时。这点东西，算是谢礼。”
凌烨盯着那盒子看了两秒，没伸手接。
裴骁也不急，手臂稳稳地举着：“战术神经接口模块，最新型号，还没正式列装的那种。听说你们整备组最近设备损耗大，这个能提升校准效率。”
凌烨这才伸手接过。盒子不重，但拿在手里却有种说不清的分量——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那种“这东西太贵重，来意不明”的感觉。
“谢谢。”他语气平静，像在接一份普通的物资单，“回头我会登记进清单。”
裴骁轻笑了一声：“不用那么正式。战友之间，一点心意而已。”
“制度就是制度。”凌烨把盒子夹在胳膊下，“东西我收了，人情我也记着。以后需要配合的地方，照常走流程就行。”
说完，他侧身绕过对方，朝生活区走去。
裴骁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来。
——
储物间的门咔哒一声锁上，凌烨把礼盒放在操作台上，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枚银灰色的接口模块，外壳刻着编号，边缘泛着冷光。他拿出便携检测仪，贴上去扫了一下。
屏幕跳出几个红色数字：无追踪信号，无远程唤醒协议。
他松了口气，顺手把数据记进了自己的私人日志。
这东西确实高级，装进主控终端能省下至少三成调试时间。可问题是，太显眼了。裴骁送这种级别的装备，绝不可能只是感谢那么简单——要么是试探他会不会违规私用，要么就是在等他拿它去换人情。
他合上盒子，塞进储物柜最底层，又压上两本旧维修手册，像是要把这件事彻底埋起来。
刚要起身，门外传来脚步声。
凯斯推门进来时脸色有点发白，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盒子上，顿了一下。
“听说裴参谋来找你了？”他靠在门框上，语气还算正常，“送了什么好东西？”
“一个接口模块。”凌烨站起身，关掉检测仪，“你来干嘛？交接表填了吗？”
“马上去。”凯斯没动，“就是路过，看见他往这边走，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凌烨拿起记录板，“他送礼，我收礼，各取所需。”
“哦。”凯斯点点头，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两下，“那你打算怎么用它？自己留着？还是……送人？”
“现在说这个太早。”凌烨瞥他一眼，“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你要用。”
“我只是好奇。”凯斯笑了笑，眼神却不太轻松，“咱们整备所经费紧张，突然多出个高配零件，总得考虑怎么发挥最大价值吧？”
“你想得还挺远。”凌烨低头翻记录，“你以前在别的部门也这么爱操心上级的事？”
“不一样。”凯斯声音低了些，“你是队长。”
两人沉默了几秒。
凌烨抬头，发现凯斯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个空盒子上，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带着懒散的笑意，反而沉得很，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情绪。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凯斯摇头，转身往外走，“我去填交接表。”
“等等。”凌烨叫住他，“明天夜班轮到你，别迟到。”
“明白。”凯斯头也没回，抬手比了个手势，“放心，不会耽误工作。”
门关上后，凌烨站在原地没动。
刚才那几句话听着平常，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凯斯平时话多，哪怕被训也能顶两句，今天却像被人抽走了半截魂，只剩个壳子在应付。
他走到门边，透过观察窗往外看。
凯斯已经走远了，步伐比平时快，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指节绷得发僵。
凌烨皱了皱眉，转身打开排班表，在夜班组的名字上轻轻划了道线。
如果是以前，这家伙早就跳出来抗议了。可这次，连一句“能不能换个班”都没问。
——
晚上七点，整备所的灯光调成了暖黄色，维修通道陆续有人打卡下班。凌烨坐在值班室核对明日任务清单，通讯器忽然响了一声。
唐笑笑发来消息：【雷鸣说b区散热管又有异响，要不要今晚排查？】
他回了个“等我过去”，抓起工具包就往外走。
刚走到通道口，就看见凯斯蹲在角落的检修口前，手里拿着扳手，正在拆外层护板。
“谁让你来的？”凌烨走近，“这不是你的责任区。”
“顺路。”凯斯头也没抬，“反正也要值班，早点弄完早点交差。”
“你动作太急，螺栓会滑丝。”凌烨蹲下身，伸手拦了一下，“先泄压，再拆阀盖。”
凯斯停下动作，手指还握着扳手。
“你今天很闲？”他低声问。
“你说呢？”凌烨拧开压力阀，嗤的一声，蒸汽缓缓排出，“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主动加班？”
“不用谢。”凯斯把扳手递过来，“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早点做完，总比拖着好。”
凌烨接过工具，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凯斯往后退了一步，“你收谁的礼物，怎么处理东西，都是你的事。我只是……不太习惯看你收别人的东西。”
“我不记得我和谁有那种关系。”凌烨拧着螺栓，语气平静，“他送的是设备，又不是玫瑰花。”
“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看同事。”凯斯声音压低了，“就像……在打一件早就想要的东西。”
凌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油渍：“所以你是吃醋了？”
“我不是beta。”凯斯盯着他，“你也知道我不是。”
“那你现在这副样子算什么？”凌烨把工具扔进包里，“你以为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每个人靠近我，都是冲着把我当猎物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凌烨逼近一步，“你觉得我收这份礼，是为了讨好他？还是觉得我会为了点资源，把自己搭进去？”
凯斯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任何人当成可以交换的东西。”
空气安静了几秒。
凌烨忽然笑了下：“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能被谁带走，从来不是他们说了算。”他拍了拍凯斯的肩，“是我自己愿意留下。”
凯斯抬起头，眼睛黑得发沉。
“那你现在……是愿意留下的？”他问。
凌烨没回答，转身朝通道另一头走。
“散热管修完记得登记。”他丢下一句话，“别让我明天还要替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