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玄冥的玄舟破开云层时,赤焰与历阳都怔住了。
云海在脚下翻涌,时而化作雪白的浪涛,拍打着悬空的仙山;
时而凝成轻纱,缠绕着玉色的亭台。
远处的九重天阙藏在雾中,只露出鎏金的檐角,檐下悬着的风铃,随风送出的不是声响,而是一缕缕能沁入骨髓的幽香。
“这便是无念城……”历阳低声道,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随玄冥走过无数险地,见过幽冥的苍莽、曲水的繁华,却从未想过天地间竟有如此仙境。
白玉仙阶从云底蜿蜒至天际,每一级台阶都流转着星辰碎光,踏上去时,脚下竟泛起细碎的银芒,像踩着揉碎的银河。
仙阶两侧的琼花玉树开得正盛,花瓣是半透明的玉色,飘落时不似凡尘草木般枯萎,反倒化作点点莹光,在空中聚成古老的符文,一闪而逝。
偶有仙雾掠过,忽而幻作青鸾振翅,羽翼扫过脸颊时带着微凉的香;忽而凝成游龙摆尾,龙鳞上的金光映得人睁不开眼。
赤焰曾以为离星宫的雕梁画栋已是极致,可与无念城相比,离星宫确实如乡野村舍。
仙使是个穿月白纱衣的少女,步履轻盈得像踩在云絮上,引着三人拾阶而上。
穿过三重云雾结界,仙霄殿终于在眼前显露全貌。
殿顶覆着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三十六根盘龙柱直插殿顶,柱上缠绕的银丝藤竟能随乐声舞动,藤间垂落的月光果散发着甜香,闻一口便觉灵力翻涌。
殿内早已聚了不少人。各族首领穿着最华贵的礼服,或站或坐,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审视。
赤焰的目光扫过人群,猛地顿住,流光就坐在东侧的青玉案后,他今日穿了灵族的正装,银纹黑袍衬得面容愈发绝色,此刻正端着玉盏,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眉头微蹙,眼底满是困惑。
“玄冥,真是稀客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只见一位白发银须的老者迎了上来,他穿件鹤纹道袍,面容慈和,眼神却如古井般深邃,正是灵族的白仙首。
他握住玄冥的手,语气热络得仿佛多年未见的挚友:“自上次昆仑论道一别,可有百年了?”
“白师兄有礼了。”玄冥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亲疏。
“哎,什么师兄师弟的,见外了不是?”白仙首拍着玄冥的手背,哈哈笑道,“当年我们一同在恩师座下听训,可不是手足吗?”
玄冥带着官方一笑,
白仙转向赤焰,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这位便是灵佑的遗腹子吧?果然是清俊脱俗,风华冠绝,跟你母亲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赤焰躬身行礼,声音平稳:“仙首谬赞,晚辈有礼。”
他能感觉到殿内数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道藏在暗处的恶意。
“只是……”白仙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不见另一子?”
“沧溟俗务缠身,不便离城。”玄冥淡淡道。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白仙首笑着打圆场,目光却扫过殿内的灵族长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
他又转向历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历阳也长大了啊。当年见你时,还只是个跟在玄冥身后的半大孩子,如今已是幽冥卫的首领,后生可畏啊!”
历阳躬身行礼,声音紧绷:“仙首过奖。”
他面上挂着恰到好处道笑容,但心头掀起一阵巨浪:赤焰是灵佑之子?!
白仙首引着三人在主位旁的青玉案后落座。
“玄冥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说幽冥的琼宇丰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往后怕是不用再求着我族购粮了?”
“这位小友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无念城?可得多留几日,让白仙首带你好好逛逛。”
各族首领陆续围上来,客套话像潮水般涌来。他们脸上堆着笑,语气热络。
可赤焰能听出那些话里的刺,有灵族的试探,有妖族的观望,有散修的讨好,唯独没有半分真心。
他像个被摆在案上的展品,机械地起身、行礼、道谢,听着那些虚伪的夸赞,只觉得耳膜发疼。
眼角的余光里,流光始终坐在那里,手里转着玉盏,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困惑中带着探究。
赤焰知道,他定在想:这个幽冥双子,为何与曲水的暗夜王如此相似?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若真是,他接近自己、接近灵族,到底有什么目的?
殿外的仙乐还在继续,空灵悠扬,却掩不住殿内暗流涌动。
赤焰垂下眼帘,这场无念城的聚会,从来不是为了庆贺灵帝出关,而是一场无声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