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声嘈杂,老太监快步到门口言语几句后又回到少卯月面前。
“陛下。”老太监细声道。“南宫司卿求见。”
少卯月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一点,目光从窗外收回,她转向殿门的方向,声音清冷地吐出一个字:“宣。”
“喏。”
老太监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那清雅的龙涎香,仿佛也因这一个字,而变得凝滞了几分。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一般,飘进了甘露殿。
来人,正是拘魔司那位权倾朝野的彩羽司卿,南宫玄镜。
她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黑底金纹宫装,衣襟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未加任何束缚,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竟然赤着一双脚,雪白的足弓绷出优美的弧度,脚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金色铃铛,随着她走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妖异、慵懒,又危险到了极点的气息。
“陛下安好。”南宫玄镜走到殿中,懒洋洋地行了个礼,那双紫晶般的狐狸眼,却毫不避讳地在少卯月身上打着转,“几日不见,陛下又清减了,可是为了北境的战报,睡不着觉?”
“朕睡得很好。”少卯月已经回到了书案后,重新坐下,拿起那份关于虎卫营的奏报,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倒是南宫司卿,不在你的拘魔司里待着,跑到朕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哎呀,要紧事自然是有的。”南宫玄镜伸了个懒腰,那宽松的宫装,也遮掩不住她那惊心动魄的曲线。
“不过呢,在说正事之前,臣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哦?”少卯月抬起眼帘,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听说陛下新得了一件有趣的‘玩意儿’,就是那个洛家的小子。”南宫玄镜掩着嘴,轻笑了起来,“又是给官,又是给兵的,把他当个宝似的。怎么,陛下这是……动了惜才的心思了?”
“洛序有功,朕,论功行赏,天经地义。”少卯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南宫司卿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些闲话的?”
“自然不是。”南宫玄镜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走到书案前,随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拈起一颗紫色的葡萄,丢进嘴里。
“是关于周显那个案子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臣顺着那些军饷的流向,往下查了查,发现了一点……不太好办的线索。”
少卯月放下了手里的奏报。
她看着南宫玄镜,眼神平静无波。
“说。”
“周显贪墨的那些银子,七拐八绕,最后都进了一个钱庄的户头。”南宫玄镜吐出葡萄籽,用一方丝帕擦了擦手指,“那个户头的主人,是安王府的一位管事。”
“安王府?”
少卯月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安王,少卯昼。
当今陛下的同母弟弟,也是她这一辈,仅存的两位拥有皇室封号的宗亲之一。
殿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好几度。
“哪位管事?”少卯月的声音,依旧平稳。
“一个姓刘的,管着王府的采买。”南宫玄镜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不过臣猜,一个小小的管事,怕是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大的胃口。”
她那双紫色的狐狸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少卯月,仿佛要看穿她那张冰冷面具下的所有情绪。
“陛下,您说呢?”
甘露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少卯月才缓缓地开口,她的声音,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南宫玄镜。”
“臣在。”
“朕要的,不是你的猜测。”
“朕要的,是证据。”
……
半个月的安逸日子,足以让人的骨头都酥掉几分。
这十五天里,洛序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具体的操练事宜,有祁歆和叶璇这两个人形AI教官盯着,他只需要每天过来点个卯,看看训练成果,顺便享受一下墨璃削的水果和苏晚泡的香茶,剩下时间再修炼一下,小日子过得比在现世当老板还舒坦。
而他手下那五百虎卫营士兵,也在这种高强度训练和充足营养的双重加持下,彻底脱胎换骨。如今往那一站,令行禁止,杀气内敛,已然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洛序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是不是该进行第二阶段的战术演练了,比如那个什么“三三制”小组突击。
可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镇北大将军洛梁,即刻返回雁门关,总领北境军务。另,着裨将军洛序,随军出征,辅佐大将军,不得有误!钦此——”
太监念完圣旨,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士兵都挺直了腰杆,但那一道道投向洛序的目光里,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洛序的脸,已经垮了下来。
“我日啊!不是吧?又来?”
“我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啊!我这裨将军的位子还没坐热呢,又要被赶回那个鬼地方去?”
他心里哀嚎遍野,但脸上还是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太监手里接过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臣,洛序,领旨谢恩。”
当晚,洛府书房。
灯火摇曳,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爹,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洛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的生无可恋,“北边不就是那帮蛮子小打小闹吗?至于把您这尊大神给派回去?还非得捎上我?”
“你以为我不想在京城多待几天?”洛梁瞪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还不是你小子,在北境搞出的动静太大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雁门关的位置。
“铁羽部族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元气大伤,是不敢再大举进犯了。可他们不傻,知道我们赢在那些‘仙家法器’上。这半个月,他们的小股部队就没断过,一直在边境上骚扰,就是想试探,我们那些东西,到底还能用多久,有多少。”
洛序听明白了。
“合着,陛下这是看上我的‘仙缘’了,想让我再去前线,给她当吉祥物兼移动军火库?”
“放肆!”洛梁低喝一声,“那是君恩!是陛下对你的看重!”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担忧,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你小子,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儿子,语气软了下来,“到了那边,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你再像上次一样,一个人跑到阵前去冒险,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洛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保证,这次就跟在您屁股后面,当个乖宝宝。”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洛府都动了起来。
洛序的院子里,更是人仰马翻。
“哎哟我的少爷喂,您可千万要小心啊!这刀剑无眼的!”墨璃一边往一个巨大的包裹里塞着金疮药和绷带,一边碎碎念,“上次就差点把小命丢了,这还没安生几天呢,又要去!我看那皇帝小丫头就是成心跟咱们过不去!”
“墨璃,别胡说。”苏晚正在一旁,细心地将几件厚实的冬衣叠好,放进另一个箱子里,听到这话,连忙出声制止。但她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也写满了化不开的忧愁。
院子中央,祁歆和叶璇已经穿戴整齐。
祁歆正在仔细地检查着马鞍和缰绳,确保万无一失。
而叶璇,则抱着她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刀,靠在一棵柳树下,闭目养神,整个人,就像一柄已经出鞘的、散发着寒气的利刃。
辰时,帝都西城门。
洛梁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洛序同样换上了一身轻甲,跟在他身侧,身后,是那五百名同样披坚执锐,气势沉凝的虎卫营亲兵。
“出发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洛梁压低了声音,侧过头,看着洛序,“你那个‘仙人’的本事,还有多少?”
“这个……不好说。”洛序含糊地回答,“仙人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得看机缘。”
“哼,我就知道。”洛梁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穿着的、小小的平安符,塞到洛序手里。
“这是你娘当年在相国寺求的,贴身带着。”
洛序看着手里那个有些陈旧的平安符,心里一暖。
他点了点头,郑重地将其揣进怀里。
“出发!”
随着洛梁一声令下,父子二人,连同身后的队伍,调转马头,迎着初升的朝阳,向着那条通往北境的、尘土飞扬的官道,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