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守岩长老那毫无保留、仿佛带着体温的赞许与肯定,洛尘心中那因独自承担文明重担而产生的、深藏的彷徨与蚀骨的孤独感,悄然冰释了些许。他仿佛一个在荒野中跋涉了太久、浑身浴血的旅人,终于望见了远方部落的篝火,听到了长者的召唤。
“长老,”洛尘在心中回应,不再试图组织语言,而是将“断塔”行动的全部经过——那黑暗中紧张的潜行、与“潜伏者”的遭遇、数据洪流中的生死搏杀、石刚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惨烈、与“安德森”那规则层面的恐怖对决、信号塔崩塌的毁灭景象、苏晚晴那关键而冒险的援手,以及最重要的——赵远山与“顾问团”核心携带“主信标”逃脱的、如同阴云般压在心头的关键信息——所有这些混杂着鲜血、汗水、火光和决绝的记忆碎片,以最原始、最不加修饰的精神意念形式,汹涌地传递了过去。
守岩长老的能量轮廓静静地波动着,如同平静的湖面接纳了倾泻而下的雨水。他接收着,消化着这些充满了激烈情感和残酷画面的信息。当听到“主信标”被带走时,洛尘清晰地“看”到,长老那能量构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仿佛承载了万古重量的叹息。
“果然如此……‘主信标’是‘回归派’埋下的最后一把钥匙,与深埋于极地冰盖之下、那艘‘先锋号’残骸的核心紧密相连,如同毒蛇的牙齿嵌在血肉里。”守岩长老的声音带着山岳般的凝重,“它不仅是引导‘裁决号’回归的最亮灯塔,其本身,更是一个强大的能量放大器和权限解锁器。一旦被他们在‘先锋号’残骸旁完全激活,不仅能像撞钟一样,将召唤的信号传遍星海,极大加速进程,甚至可能……唤醒‘先锋号’上某些连我们都未知的、极度危险的遗留系统。那艘船,承载的不仅是归乡的执念,还有……毁灭的兵器。”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顺着洛尘的脊椎滑下,让他四肢都泛起寒意。情况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严峻十分。
“但是,孩子,你不必因此被恐惧吞噬。”守岩长老的话锋忽然一转,那声音里透出一种洞穿历史迷雾的、古老的睿智,像阳光刺破乌云,“宇宙的运行,自有其平衡的法则。有最锋利的矛,就必然存在最坚韧的盾。‘回归派’并非无所不能的神只,他们的科技,也绝非无懈可击的完美造物。”
随着他的话语,能量轮廓轻轻挥手。洛尘的“眼前”,那纯粹的光芒空间中,浮现出一幅模糊却蕴含着巨大信息的、仿佛由星光勾勒出的地球结构图。
“在‘主和派’……也就是我们艾瑟尔先辈们,最终决定隐居地心,将文明的火种与希望寄托于未来之时,我们也并非只是被动地躲藏,像怯懦的鼹鼠。”守岩长老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遥远年代的、近乎骄傲的豪情,“我们深知,仅靠躲避和等待,无法真正终结这循环的噩梦。因此,在第四太阳纪末期,那场席卷全球的灾变前夕,我们倾尽文明最后的力量,像播种一样,在星球各处环境极端、难以探寻的角落,留下了数个‘守望者遗迹’。”
星图之上,几个坐标点被依次点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它们的位置都选得极其刁钻且环境恶劣:青藏高原某处被万年冰川覆盖、狂风永不止息的秘境;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那超越已知探测极限、水压足以碾碎钢铁的黑暗深渊;撒哈拉沙漠地底巨大的、充满晶簇的中空洞穴;亚马逊雨林深处,与星球生命场(盖亚场)脉动异常共鸣的、被藤蔓彻底吞没的古老神庙遗址……
“这些遗迹,并非你想象中简单的避难所或者堆积武器的仓库。”守岩长老解释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重量,“它们是艾瑟尔文明智慧与意志的结晶,是强行打入星球本体、连接星球本源能量(盖亚场)的节点,也是……专门针对‘回归派’特定科技体系而设计的‘反制方程式’的载体。它们之中,有的蕴含着强大的区域性防御力场技术,有的记录了能够瓦解‘回归派’能量武器和生物兵器的核心算法,有的甚至保存着能够干扰、扭曲,乃至在一定范围内屏蔽‘主信标’信号的、基于共鸣原理的古老装置设计图。”
洛尘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灵魂都在震颤。他原本以为地心文明只是在绝望中被动地守护和等待曙光,没想到先辈们早在二十万年前,就布下了如此深远、如此决绝的后手!这不是逃跑,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沉默而宏大的布局!
“找到它们,理解它们,激活它们。”守岩长老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二十万年的洪钟大吕,在洛尘空旷的意识海中轰然回荡,每一个音节都砸出巨大的涟漪,“这是你们下一步……必须完成的、最关键的使命。唯有整合这些失落的力量,将先辈的盾牌握在手中,你们才真正拥有与‘回归派’母舰正面抗衡的资格,才能守护这颗星球和其上所有的、懵懂的生命,打破这持续了二十万年的、该死的轮回!”
希望的火种,并非微弱的烛光,而是在守岩长老的指引下,如同被投入干柴,轰然升腾成照亮前路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