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客舍”的,是一间靠近洞窟边缘的简陋竹屋,陈设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凳,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让人心神宁静。
顾言在竹屋内盘膝坐下,并未立刻入定,而是仔细回味着方才与麻青长老的对话以及一路来的见闻。
这个黑苗部显然与世隔绝,且对五毒教乃至外来修士都抱有极深的戒备。他们隐居于此,精心培育如此多珍稀药草,所图为何?仅仅是为了避世吗?恐怕未必。那位麻青长老修为不俗,更是精通炼丹之术,一个遗民部落的长老有此等造诣,本身就非同寻常。
还有阿穆提到的“圣山”气息…他们与黑风洞,与古药宗,究竟有何关联?
种种疑问在顾言心中盘旋。他知道,要想在这里获得更多信息甚至得到帮助,必须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并获取他们的信任。
接下来的两日,顾言便在这地下洞窟中安静度过。他每日打坐调息,彻底清除体内最后一点暗伤和疲惫,同时默默观察着这个小小的部落。
部落人数不多,大约百余人,老少皆有,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长期隐居形成的平静与疏离,但看向他这个外来者的目光中,警惕依旧多于好奇。他们似乎以培育药草和炼制一些基础丹药为主要生计,偶尔会有像阿穆这样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外出,带回一些罕见的药草或狩猎的妖兽。
阿穆偶尔会过来给他送些食物清水,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敌意减少了许多,更多是一种审视和好奇。顾言也不多言,只是礼貌道谢。
第三日清晨,麻青长老拄着藤杖,再次来到了顾言的竹屋前。
“顾小友,住得可还习惯?”麻青长老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多谢长老收留,此地清静安然,甚好。”顾言起身行礼。
麻青长老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扫过顾言,似乎察觉到他状态已然恢复如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道:“随老身走走吧,看看我黑苗部的药圃。”
顾言心知正题来了,便应声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洞窟内的药田之间。各种珍稀药草长势喜人,被精心分门别类地种植在不同的区域,有些甚至布置了小小的聚灵阵法。
“我黑苗部世代居于南疆,与草木为伴,与虫豸为邻,对这片土地上的药性,比那些只知掠夺炼毒的五毒教,了解得更深。”麻青长老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也有一丝无奈,“可惜,怀璧其罪。我部族擅长培育灵药、炼制古丹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引来了五毒教的觊觎。”
她停下脚步,看着一株叶片如同星斑的奇异小草,叹了口气:“他们威逼利诱,想让我部族成为他们的药奴,专门为他们培育毒草、炼制毒丹。我族不从,便屡遭打压袭击,不得不放弃祖地,躲藏到这隐秘之处苟延残喘。”
顾言静静地听着,这才明白黑苗部对外界如此警惕敌视的根源。
“那五毒教势大,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麻青长老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向顾言,“小友你在千虫坊打伤了他们巡查使的儿子,此事绝难善了。他们现在必定在疯狂搜寻你的踪迹。你待在我这里,虽暂时安全,但并非长久之计,同样也会为我部族带来风险。”
顾言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长老所言极是。晚辈亦不愿牵连贵族。待风头稍过,晚辈自会离开。”
“离开?去往何处?”麻青长老摇摇头,“五毒教在南疆势力盘根错节,你一个外乡人,若无倚仗,寸步难行。除非…你能远离南疆,或者,找到能与五毒教抗衡的势力庇护。”
顾言心中微动,道:“晚辈听闻,青木宗乃南疆正道翘楚…”
“青木宗?”麻青长老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他们自是标榜正道,但也高高在上,与我等遗民素无往来,岂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去得罪五毒教?况且,从此地去往青嶂山脉,路途遥远,必经不少五毒教的关卡,你如何过得去?”
顾言沉默,他知道麻青长老说的是事实。
麻青长老注视着他,话锋忽然一转:“不过…小友你精通丹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古老的传承…或许,你与我黑苗部,并非没有合作的余地。”
“长老的意思是?”顾言抬眸。
麻青长老缓缓道:“我部族虽避世,但并非一味隐忍。五毒教咄咄逼人,我们也需要早做打算。族中一些传承古丹,若能炼成,或可增强我部族实力,或可与其他受五毒教压迫的部落交换资源,共抗强敌。可惜,老身年迈,许多古丹炼制起来已力不从心,族中晚辈又尚未成长起来…”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顾言:“小友若愿出手相助,为我部族炼制几种丹药,我黑苗部便可为你提供庇护,甚至…告知你一条通往西南方向的秘密小路,可避开五毒教的大部分耳目。如何?”
原来如此。对方看中的是他的炼丹能力。
顾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道:“不知长老需要炼制何种丹药?所需药材又是否齐备?”
麻青长老见他没有拒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道:“第一种,乃是‘碧血解毒丹’,二阶上品,能解百毒,尤其克制五毒教的诸多蛊毒,乃我族先人所传,是为应对五毒教威胁所备。药材大多可自足,只缺一味主药‘碧血蟾酥’,此物需从特定妖蟾体内提取,获取不易,但我们已有线索。”
“第二种,”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名为‘蕴神菇’,并非丹药,而是一种需以秘法催化培育的灵物,服之可滋养神魂,对我族修炼某些秘法至关重要。培育之法我族有,但成功率极低,或许小友的丹道造诣能有所助益。”
碧血解毒丹?蕴神菇?顾言快速在《百草丹经》中搜寻,果然找到了相关记载,确实是古老而有效的丹方和培育法,炼制和培育难度都不小,但正合他意。
既能换取急需的庇护和情报,又能实践提升丹道,一举两得。
“既然长老信得过,晚辈愿尽力一试。”顾言拱手道。
“好!”麻青长老脸上露出笑容,“如此,便说定了。今日你先熟悉一下丹方和培育法,所需药材,稍后阿穆会给你送来。至于碧血蟾酥…”她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老身已派人前去探查那妖蟾巢穴,一旦确定位置,或许还需小友与阿穆他们一同前往收取,毕竟,新鲜的蟾酥效果最佳。”
还要外出?顾言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风险与机遇并存,他早已习惯。
事情谈妥,气氛融洽了许多。麻青长老似乎心情不错,又带着顾言参观了几处特殊的药田。
当经过一片被单独隔离、用特殊黑色石块围砌起来的药田时,顾言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的目光被药田中央一株仅有三片叶子、通体呈暗金色、形态古朴的小草吸引!更准确地说,是被小草根部附近泥土中半掩着的一块破碎的瓦罐残片吸引!
那瓦罐残片上,刻着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图案——一个旋转的丹炉,周围环绕着九颗星辰!
这个图案,与他在那黑风洞深处丹室大殿中,那座暗金色丹炉上的雕刻,以及《百草丹经》玉简角落的微缩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古药宗的标志!
顾言的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强行保持平静,状似随意地问道:“长老,这株灵草形态非凡,不知是何种类?”
麻青长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那个瓦罐残片上时,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淡淡道:“那是‘三叶金线蕨’,没什么大用,只是长得慢些,性子独些,需单独种植。至于那块碎片…是以前老物件上掉下来的,看着古朴,便拿来垫盆了。”
她的语气平淡自然,但顾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细微异常。
古药宗的遗物,被随手拿来垫花盆?
看来,这黑苗部与古药宗的渊源,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顾言按下心中的波澜,不再多看,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跟着麻青长老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的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正逐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