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阶冰冷而坚硬,蜿蜒向下,深入不可知的地底。身后骨阵闭合的沉闷声响隔绝了葬骨道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幽静。
阶梯两侧的墙壁,并非泥土岩石,而是由某种温润如玉、却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苍白骨骼砌成,骨骼表面天然生成了无数繁复而玄奥的纹路,隐隐构成某种庞大的阵法,将外界的一切气息完全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雾气,缓缓流淌。这阴气虽浓郁,却并无葬骨道死气中的暴虐怨念,反而带着一种沉静、安详,甚至……神圣的意味。吸入肺中,竟让人灵台清明,神魂舒坦,与外界传闻中凶险绝地的印象大相径庭。
“好精纯的太阴之力!”云瑶忍不住惊叹,她深吸一口气,苍白的神色竟好转了几分,“此地竟似一处天然的阴极生穴,而且被无上法力改造过,化绝地为福地,真是鬼斧神工!”
墨辰和石猛也感到浑身一轻,外界那无时无刻不在的侵蚀压力消失不见,连灵力运转都顺畅了许多。石猛将昏迷的吴用放下,尝试着给他渡入灵力疗伤。
顾言手持青铜战矛,走在最前。战矛在此地微微嗡鸣,似乎与环境极为契合。他臂膀上的盾牌印记也传来淡淡的暖意,自行吸收着周围的太阴之力滋养自身。
“看来,这并非绝杀之地,倒更像是一处……试炼或传承之所。”顾言观察着四周,缓缓道。墙壁上的骨骼纹路给他一种熟悉感,与幽冥镇符和黑色残片上的符文系出同源,但更加复杂浩瀚。
骨阶很快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无比宏伟、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回廊。
回廊同样由那种苍白如玉的骨骼筑成,高不见顶,左右望不到边。廊柱通天,上面雕刻着无数难以理解的古老壁画,描绘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一些形态奇异、仿佛先天神魔般的生灵衍化、争斗、陨落的景象,充满了洪荒古老的气息。
回廊的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氤氲的太阴雾气,仿佛行走在云端天境。
而在回廊的起点处,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非金非玉的黑色石碑。
石碑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个巨大、古朴、笔触深深刻入碑体的符号——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星辰环绕的幽深洞口图案,与黑色残片上的“幽都”秘纹核心部分极其相似!
当众人目光触及这个符号的瞬间,神魂都不由自主地为之震颤,仿佛看到了万物终结与起源的深渊。
“这是……幽都的徽记?”云瑶声音带着敬畏,“古籍中曾有只鳞片爪的记载,据说见此徽记,如见幽都之门!”
顾言手中的黑色残片再次变得滚烫,与那石碑徽记产生强烈的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到石碑之前。当他靠近石碑三丈范围时,石碑上的徽记猛地亮起幽光!
嗡——
一道冰冷、毫无感情、仿佛源自万古之前的意识流,直接涌入所有人的脑海:
“往生回廊,鉴往知来。”
“踏前尘路,明己身魂。”
“心志不坚,神魂永锢。”
“通过者,可得见真径。”
意识流消散,但那冰冷的警告却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往生回廊?鉴往知来?前尘路?
这似乎是一处考验心志、照见过去未来的神秘之地!
“怎么办?”石猛看着前方空无一物、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巨大回廊,有些犹豫。神魂永锢的代价,太过可怕。
墨辰面色凝重:“看来别无他路。既然提示是‘鉴往知来’、‘明己身魂’,或许并非战力考验,而是心性历练。我等修行至今,谁无执念心魔?正好借此机会,勘破迷障,坚定道心!”他道心最为坚定,率先迈出脚步,踏入了回廊范围。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他身影微微一晃,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仿佛看到了什么幻象,但很快恢复清明,继续稳步向前。但他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石猛一咬牙,也扛着巨刀踏了进去。刚走两步,他忽然虎目圆睁,发出一声低吼,巨刀猛地向前虚劈一记,仿佛看到了什么生死大敌,额角青筋暴起,显然陷入了激烈的内心挣扎。
吴用此时悠悠转醒,在云瑶的简要说明下,也明白了处境,他脸色发白,但看着前方艰难前行的墨辰和石猛,也鼓起勇气,颤巍巍地走了进去。刚一进入,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猛地蹲下,双手抱头,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恐惧。
云瑶看向顾言,眼神复杂:“顾道友,此关恐与神魂记忆相关,直指本心,最是凶险。你……”她欲言又止,似乎担心顾言身上秘密太多,执念太深,更容易被回廊利用。
顾言目光扫过艰难前行的三人,又看向那深邃无垠的回廊,平静道:“既来之,则安之。云瑶姑娘,你也小心。”
说完,他手持战矛,一步踏入了回廊。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
苍白骨骼的回廊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府邸门前——青林城,顾家!
但此时的顾家,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热闹非凡。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被众人簇拥着,接受着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那是当年被测出地灵根,风光无限的他!
“言儿,我顾家未来就靠你了!”父亲顾浩然拍着他的肩膀,脸上满是自豪和期望。
“哥哥好厉害!”妹妹顾晴儿眼中满是崇拜。
画面一转,却又变成了他被幽冥煞骨反噬,灵根尽毁,沦为废人时的场景。族人的鄙夷、嘲讽、冷漠,父亲的叹息失望,母亲的泪水,妹妹的无助……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屈辱和不甘,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比真实!
“废物!滚出顾家!”
“枉费家族如此培养你!”
“真是我顾家的耻辱!”
冰冷的话语如同刀子般刺入心中。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立刻就会沉溺于这巨大的落差和痛苦之中,或愤懑不甘,或绝望沉沦。
但顾言的眼神依旧冰冷平静。
“虚假的幻象,也敢乱我心神?”他冷哼一声,《寂灭心经》运转,眼前的热闹与屈辱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波动,随即破碎消散。
回廊重现,他继续向前。
没走几步,幻象再生!
这一次,是他在阴风洞中挣扎求生,与无数阴魂邪祟搏杀,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痛苦与绝望。是他在家族大比中,被迫隐藏实力,忍受白眼,艰难获取资源的憋屈。是他独自一人,默默承受幽冥煞气蚀骨之痛的无助。
每一个画面,都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苦难,此刻被回廊无限放大,试图勾起他内心的怨恨、愤怒和负面情绪。
顾言脚步不停,眼神却愈发深邃。这些痛苦和磨难,早已被他转化为前进的动力,铸就了他坚不可摧的意志。它们无法击垮他,只会让他更加强大。
“我所求之道,岂是这些陈年旧痛所能阻挡?”他语气淡漠,幻象再次破碎。
紧接着,幻象开始涉及更深的秘密!
他看到了自己偶然得到《寂灭心经》残篇的场景!看到了自己小心翼翼炼化幽冥煞气的凶险过程!甚至……模糊地看到了丹田内那截沉寂的幽冥煞骨虚影!
回廊似乎能挖掘出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顾言心中猛地一凛,神魂之力爆发,强行将这些即将清晰显化的秘密压了下去,幻象变得模糊不清。
他加快脚步,想要快速通过。
但回廊的考验,远未结束。
前方的雾气汇聚,竟然缓缓凝聚成了两个他意想不到的身影——一个是面容模糊、却给他无比亲切温暖感觉的女子身影(其母),另一个,则是那名曾在矿道幻象中出现过的、手持青铜战矛的上古战将虚影!
母亲的幻影温柔地看着他,伸出手:“言儿,苦了你了,放下一切,跟母亲走吧,离开这些打打杀杀,平静生活……”
那战将虚影则发出苍凉的邀请:“继承吾之战意,执掌幽冥,重定乾坤!此乃无上荣耀与力量!”
一边是内心深处渴望的温情与安宁,一边是强大的力量与无上使命的诱惑!
这才是往生回廊最致命的考验!直指本心最深的渴望与执念!
顾言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温柔的母亲幻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波动,但很快湮灭于冰冷的深邃之中。他知道这是假的,真正的母亲绝不会让他放弃道途。
他又看向那战将虚影,力量与使命的诱惑确实巨大,但那并非他之道。他的道,是掌握自己的命运,是探寻一切的真相,是寂灭中的新生,而非单纯继承他人的意志。
沉默良久,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青铜战矛,指向那两个幻影,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吾之道,自在吾心。”
“虚幻泡影,散。”
话音落下,蕴含着他自身意志和幽冥煞气的一击并未发出,但那两个幻影却仿佛被言出法随的力量影响,微微一顿,随即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欣慰或是释然的表情?
幻象彻底消失。
前方的回廊依旧漫长,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减轻了许多。
顾言回头望去,只见墨辰、石猛、吴用、云瑶四人仍停留在后方不同距离,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或痛苦、或挣扎、或迷茫,显然都深陷于各自的心关考验之中。
他无法帮忙,此关只能靠自己渡过。
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向着回廊深处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再无丝毫阻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渐渐淡去,回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由无数细密骨骼自然形成的拱门。
拱门之后,似乎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而就在拱门之前,地面上静静地放着三样东西:
一枚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骨戒;
一块残缺的、似乎记录了某种地图或功法的玉简;
还有一小截焦黑色的、仿佛被雷劈过的枯木枝。
三样东西都散发着古老的气息,静静地等待着通过者的选择。
往生回廊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