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的晨雾尚未散尽,宫门处已有三匹快马接连撞入,蹄声急促。陈砚刚从地宫归来,袖口还沾着岩壁的湿痕,便见韩谈疾步穿过廊道,手中竹简边缘已被汗水浸软。
“西市出现首例病症。”韩谈声音压低,“皮肤浮红斑,形如星图,一日内倒下十七人。”
陈砚未语,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昨夜方舟异动,赵高唇语“重启”,他本以为是虚势恫吓,如今看来,信号已成现实。
偏殿内烛火微晃,云姜已在等候。她药囊半开,铜制显微镜置于案上,镜筒由陨铁环层层嵌套而成。她将一片血样载片推入光路,俯身观察片刻,眉心缓缓聚拢。
“不是寻常疫病。”她说,“细胞内有晶体结构,排列方式与骊山那块陨石碎片完全一致——这是辐射诱发的病毒变异。”
陈砚目光一凝。他想起胎记发热时与北斗天枢的共鸣,也想起方舟投影中南海、西域、北方冻土的红点闪烁。若那些坐标是同类装置,而“重启”意味着激活机制,那么这场瘟疫,便是第一道连锁反应。
“人为播散?”他问。
云姜点头:“自然辐射不会如此集中爆发。有人将陨石粉末混入水源或空气,通过隐蔽渠道释放。”
话音未落,外殿传来钟鸣。九响,宗庙方向。
章邯披甲而入,肩头尚带露水。“赵高已在太庙设坛,召集老臣焚香祷告,称‘妖星降灾,唯献祭逆天者可止’。”
陈砚冷笑。这不是第一次借天象压君权,但此次借的是百姓性命。他起身,浑天仪随行置于推车之上,青铜构件在烛光下泛出冷调光泽。
“封锁四门,禁止无籍者出入。”他下令,“韩谈,你率亲卫接管市井巡查,凡传播‘天罚’之说者,暂押不杀。”
韩谈领命退下。章邯稍作迟疑:“若赵高煽动九卿联名上奏?”
“那就让他奏。”陈砚坐回案后,“三日内,我要让全城百姓亲眼看见——疫病可解,靠的不是香火,是手段。”
当夜,咸阳西坊医棚灯火通明。云姜带着六名医徒,逐一采集患者血样。她用听诊器贴于患者胸背,捕捉呼吸频率中的异常震颤,再结合显微镜观测结果,绘制出病毒传播路径图。
与此同时,陈砚在宫中启动水力驱动系统。浑天仪底座连接一组青铜齿轮,带动过滤网轮转,将石灰与酒糟混合液喷洒至主干渠。水流经改造后的暗管分流各坊,每百步设一处消毒闸门,定时开启。
次日清晨,第一批防毒面罩送抵。麻布夹层填充细沙与炭粉,边缘以皮绳固定,虽笨重却能阻隔飞沫。章邯下令玄甲军全员佩戴,并派队巡街,强制隔离发热者。
然而恐慌仍在蔓延。南市粮铺前排起长龙,有人抢夺米袋互殴;北巷民宅闭门不出,孩童啼哭声断续传出。更有老者跪于街心,捧陶碗接晨露饮下,口中念着“神赐清露”。
第三日午时,太庙前鼓声再起。
赵高立于高台,月白深衣纤尘不染,九节玉带钩扣得严整。他身后供桌上摆着龟甲与朱砂,一名巫祝正执刀刻卜。
“天怒未息!”赵高扬声,“唯有废黜悖德之君,另立纯良,方可平息灾祸!”
话音未落,宫城方向传来机括轰鸣。
一道光束自章台宫顶射出,穿透阴云,直指苍穹。那是浑天仪经过校准后投出的聚焦光线,末端携带微型镜阵,在空中映出一幅清晰图像——无数微小颗粒在血液中游走,附着于红细胞表面,逐渐破裂释放毒素。
百姓仰头观望,鸦雀无声。
紧接着,另一幅投影浮现:陨石粉末落入水渠的画面,随后是显微镜下的晶体结构比对图,最终定格为“此疫非天降,乃人施”八字篆文。
陈砚立于高台,声音通过铜管传至四方:“三日前,我已命工匠批量制作面罩,铺设消毒水道。今日,首批疫苗即将接种。若有不信,可亲往西坊医棚查看实情。”
人群骚动。有人质疑,更多人沉默。
就在此时,西坊传来消息:十二名志愿者完成接种,其中三人原已发热,六时辰后体温回落,红斑渐退。
消息传开,局面骤变。
傍晚时分,医棚前排起长队。云姜亲自执针,每一剂疫苗都当场开封,示众后再注入臂膀。她动作沉稳,眼神清明,即便色盲让她难以分辨药液色泽,但她凭触感与滴速判断剂量。
陈砚回到宫中,继续整理疫情简报。浑天仪接入最新数据,投影出全城热力分布图:红色区域正在收缩,橙色地带趋于稳定。他取出竹简,开始绘制防疫资源调配图,笔锋冷静,条理分明。
深夜,韩谈回报:“木牛流马已改装完毕,背部加装喷雾箱,今夜起在重疫区循环作业。赵高府邸未见异动,机械鸟群全部停飞。”
陈砚点头,目光落在浑天仪黄道环上。那圈刻度本用于观测星象,如今却被他改造成病毒传播模型的演算盘。他轻轻拨动指针,模拟七日后可能的扩散路径。
忽然,云姜快步走入,手中握着一支新采血样。
“有个问题。”她声音低沉,“患者体内抗体生成速度远超预期——除非他们之前接触过类似抗原。”
陈砚抬眼。
“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有人提前泄露了病毒样本。”云姜盯着他,“要么……这根本不是第一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