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指尖停在触控板上方，像一根悬在悬崖边的树枝。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张峰背包拉链没拉严实时金属齿的摩擦声。
林悦把语音频道的监听器轻轻摘下来，放在桌角，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要是再不点，我可能就要替你点了。”张峰靠在墙边，语气随意，可眼神一直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金光微闪的图标。
苏然没动，只是嘴角抽了一下：“你说系统有没有KpI？比如今天必须完成一次兑换，不然就扣绩效？”
“那你可得快点，”林悦接话，“它说不定正坐在后台刷表，等你提交申请呢。”
三人都笑了，但笑声落下的瞬间，苏然的手指忽然压了下去。
点击。
屏幕没有剧烈变化，只是一道极淡的金色波纹从中心荡开，像有人往水里扔了颗看不见的石子。紧接着，他的脑袋里“嗡”地一声，不是疼，也不是晕，而是像有人把一扇常年紧闭的窗户猛地推开，外面的声音、气味、温度一股脑涌进来。
他眨了眨眼，耳朵仿佛比刚才灵敏了一倍。林悦翻动笔记本的纸页声，像是树叶被风吹过；张峰脚上那双旧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咯吱声，清晰得像是贴着耳膜响起来的。
“怎么样？”林悦问，声音放得很轻。
苏然没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在心里默念：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和林悦平时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
“希望这能力别让他走偏……他最近太拼了，别被听太多负面情绪压垮。”
苏然猛地吸了口气，胸口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
他又转头看向张峰。对方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似轻松，可眼神时不时扫向屏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然集中精神，再次默念：你在想什么？
这次的声音低沉了些：“读心术要是用不好，比刀还伤人。但他要是真能掌握，以后直播绝对没人能抄得了。”
苏然缓缓睁眼，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扶手。
“真的……能听见。”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幻觉，是他们心里的话，我听见了。”
林悦愣住，张峰眉毛一挑：“你已经试了？”
“嗯。”苏然点头，忽然咧嘴一笑，“我还知道，林悦昨天半夜偷偷改了我的脚本第三段，加了个‘假装看穿观众心思’的桥段，结果被你发现了，删掉了。”
林悦瞪大眼：“你连这个都知道？”
“还有你，”苏然转向张峰，“你其实早就猜到我会选读心术，因为你看过我前三次高情绪值直播的数据走向，觉得这是最稳的选择。”
张峰沉默两秒，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行吧，这下是真的没法藏事了。”
“等等。”林悦突然坐直，“你能听到我们现在想的？”
“得集中注意力。”苏然解释，“就像调收音机，得找准频率。而且不能同时听两个，脑子会乱。”
“那你现在在听谁？”她问。
苏然顿了顿：“是你。你刚在想，如果这能力失控，会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信任。”
林悦呼吸一滞，没否认。
“放心。”苏然看着她，语气认真，“我不是为了偷听才换这个的。我是想……真正听懂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张峰咳嗽两声：“那你试试我？看看我是不是真觉得这能力比瞬移实用。”
苏然闭上眼，重新锁定他的思维。
片刻后睁开：“你说，瞬移只能躲，读心能赢。但用歪了，朋友都会变成目标。”
张峰点点头：“不错，抓得挺准。”
“再来个难的。”林悦突然说，“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苏然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
她的内心声音浮现出来：“怕他被能力反噬，像上次瞬移差点撞墙那样。”
他睁开眼，笑了：“你还记得那事儿？我都忘了。”
“你忘得快，”林悦白他一眼，“我当时差点冲进屏幕打你。”
“那会儿我还以为自己帅炸了。”苏然耸肩，“结果一头撞在衣柜上，房东听见动静还以为我在拆房。”
张峰忍不住笑出声：“你当时捂着额头说‘这是战术性撞击’，我都录下来了。”
“别提了。”苏然摆手，“那视频要是流出去，我的‘情绪解码者’人设当场崩塌。”
三人又笑起来，气氛松了不少。
苏然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脑袋里的那种通透感还在，甚至越来越清晰。他发现只要他愿意，就能感知到两人的情绪波动——林悦是担忧中带着期待，张峰则是警惕里掺着认可。
“说实话，”他停下脚步，“刚才那一秒，我真想把全世界的心声都扒出来听听。”
“然后呢？”张峰问。
“然后我就想到，”苏然转过身，“我要是真这么干，跟蹲在别人窗外偷看有什么区别？”
“你能意识到这点，就行。”林悦轻声说。
“这能力不是让我当神仙的。”苏然走到摄像头前，伸手碰了碰那颗红灯，“是让我当个更好的倾听者。”
他回头看向两人：“以后直播，我不光看弹幕，还能知道谁在硬撑，谁在等一句话鼓励，谁其实就想听一句‘你并不孤单’。”
“那你可得小心用。”张峰提醒，“人心复杂，听多了容易累。”
“我知道。”苏然点头，“所以我定个规矩——只在直播时开启，平时关闭。除非……对方主动需要帮助。”
“比如？”林悦问。
“比如有人连续三天发‘我没事’，但每次上线都在深夜，情绪值却一路往下掉。”他笑了笑，“那时候，我才能插句话。”
林悦看着他，忽然说：“你刚才试能力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我其实挺为你高兴的？”
苏然一怔。
她没继续说，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温热的情绪流——不是通过读心术，而是从她的眼神里。
“听到了。”他笑着说，“比心里的话还清楚。”
张峰清了清嗓子：“行了啊，煽情环节到此为止。接下来是不是该测试下稳定性和持续时间？”
“对。”苏然坐回椅子，“先来个基础测试。你们随便想点东西，我试着捕捉关键词。”
“你想听啥？”林悦问。
“比如……早餐吃了什么。”
她闭眼想了想，苏然集中精神。
“豆浆，油条，半块没吃完的糯米鸡。”
准确。
他又转向张峰：“你呢？”
“煎蛋，两片吐司，咖啡泼裤子上了。”
苏然听完，点头：“全中。”
“再来点复杂的。”张峰提议，“比如我现在在想什么计划？”
苏然闭眼，努力聚焦。
几秒后睁开：“你在想，要不要联系老同学搞个小型技术支援团队，但又怕消息走漏。”
张峰眼神一紧：“这你也听到了？”
“而且你还觉得，”苏然继续，“林悦其实更适合当内容监制，但她自己没意识到。”
林悦惊讶地抬头：“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想法。”
“现在说了。”苏然笑，“通过心灵电波。”
“这能力太邪门了。”张峰摇头，“以后开会都不用说话了。”
“那不行。”苏然正色道，“该说还得说。这玩意儿只是辅助，不能替代交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忽然觉得整个人轻了一圈。不是身体变轻，是心里那根绷了很久的弦，终于松了一点。
“准备下一场直播吧。”他说，“这次，咱们玩点真的。”
林悦打开笔记本：“脚本已经按新方向调整好了，等你确认。”
张峰拍了拍背包：“设备随时待命，信号屏蔽模式已启动。”
苏然走到电脑前，手指搭上键盘。
屏幕还停留在系统界面，金色图标依旧亮着，像一盏不灭的灯。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直播平台。
创建房间，标题输入：“今晚，我们聊聊那些没说出口的事。”
点击“准备就绪”。
红色摄像头亮起，映在他眼里，像一团小小的火苗。
他对着镜头笑了笑：“好久不见。”
这时，林悦忽然开口：“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心里那句‘你终于做到了’？”
苏然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