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物品”很快被送来——一个不大的、材质普通的行李箱。
里面只有寥寥几套与他身上类似的白色纤维服,一些基本的个人清洁用品,以及……几本书。
不是电子阅读器,而是实实在在的、用某种韧性极强的植物纤维制成的纸质书。书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散发着淡淡的、与这个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墨香和旧纸张的气息。
伊萨尔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是手写的洛林文字,翻译过来是《地球诗选拾遗》。他翻开书页,里面是用洛林文字誊抄翻译的古地球诗歌,来自不同的文明时期,不同的国度。有些篇章旁边,还有前人留下的、细细的笔记和感悟。
另一本是关于古地球东方水墨画的赏析,附有一些模糊的印刷图样。还有一本,竟然是讲述古地球农业耕作和植物培育的书籍,里面甚至夹杂着几颗已经干瘪的、不同形状的种子。
这些,就是洛林星域视为瑰宝,也是他被作为“文明象征”进献的……全部。
在高度发达的星际帝国,知识以数据流的形式瞬间传递,实体书早已是博物馆里的化石。
这些带着手工痕迹和岁月温度的书籍,在这个地方,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可笑。
但伊萨尔的手指抚过那些娟秀或苍劲的字迹,感受着纸张粗糙的纹理,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这不仅仅是书,这是文明的碎片,是情感的载体,是来自遥远故乡和更遥远祖先的……回响。
他将那几颗干瘪的种子倒在掌心,它们渺小,脆弱,仿佛一捏即碎。
但在上一个世界,他亲手在院子里种下过石榴树,看着它从幼苗到开花结果。他知道,生命的力量,往往就蕴藏在这最微小的形态之中。
他将种子小心翼翼地包好,重新放回书页间。然后,他拿起那本《地球诗选》,靠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就着房间顶部那惨白的光线,轻声读了起来。
他读的不是洛林文字,而是依靠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和系统的辅助,尝试着用古地球的一种语言——汉语,轻声念出: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在这绝对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诗句的意境,与窗外那永恒不变的、人造的灰白天空,形成了残酷而讽刺的对比。
他没有试图呼救,没有愤怒地砸东西,也没有绝望地哭泣。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安静的方式,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守护着这点微弱的、来自过去文明的火种。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争,对抗着环境施加给他的精神湮灭。
管家霍克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沉默地注视着房间内的一切。
他看到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没有像其他被送入这里的“礼物”那样惊慌失措或试图讨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读着那些早已被帝国视为无用糟粕的古老文字。
这平静,反而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韧性。
霍克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按照规定,将一段监控影像和活动报告,发送给了远在军事要塞、那位真正掌控着这里一切生杀大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