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事件之后,单君临对听竹苑的“特殊供应”似乎更加顺畅了。不仅送去的废弃旧物种类更多、品质更好,偶尔还会夹杂一些稀有的、带有天然清香的木料或是品相极佳的玉石边角料,显然是投其所好。
林夕心领神会,更加专注于他的机关研究。他将听竹苑的后院渐渐改造得颇具生趣。利用机关术,他搭建了自动引水的竹管,滋养着几畦药草和花卉;制作了随风转动、叮咚作响的驱鸟风铃;甚至还在角落用废弃的太湖石和循环水车,营造了一个小巧的山水景观,潺潺流水声为寂静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灵动。
这方小天地,俨然成了冰冷王府中一个独特的、充满巧思与活力的存在。
而单君临,不知从何时起,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午后公务间歇,或是傍晚时分,他会屏退左右,独自一人信步走向王府较为偏僻的区域。不知不觉间,听竹苑附近,成了他时常途经之地。
起初,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透过月洞门,或是隔着一段距离,能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院中忙碌,或是蹲在地上摆弄他的机关,或是踮着脚修剪花草。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浅金,那专注的神情,与这深府中的算计和死寂格格不入。
后来,他开始“不经意”地走入听竹苑的范围。
第一次“偶遇”发生在一个傍晚。林夕刚调试好那个山水景观的水流,正用布巾擦拭手上的水渍,一抬头,便看到单君临负手站在苑门口,深黑的目光正落在那潺潺流水的景致上。
林夕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心脏因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加速跳动。他怎么会来这里?
单君临的目光从景观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并未多言,也没有走进来的意思,只是在苑门外站了片刻,仿佛真的只是路过,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林夕一人,心中七上八下,琢磨着这位王爷突如其来的“巡视”是何用意。
然而,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有时单君临会在林夕正在改进某个机关时出现,静静地看上一会儿,在他遇到难题、无意识地蹙起眉头时,会忽然开口,指出某个结构上的缺陷或是材料选择的不当。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冰冷,却总是一针见血,让苦苦思索的林夕茅塞顿开。
有时,他只是来看看那几畦长势良好的药草,或是听一会儿风铃清脆的声响,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去。
林夕从最初的惶恐不安,渐渐变得有些习惯。他发现,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单君临并不会为难他,甚至那偶尔的“指点”,对他而言弥足珍贵。他开始敢于在单君临来时,主动请教一些机关上的问题,虽然声音依旧不大,带着试探。
单君临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会回应几句。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短暂的、脱离政务的交流。看着那小王妃因他的点拨而眼眸发亮,因成功解决一个难题而露出浅浅的、真实的笑容时,他冰封的心湖,似乎也会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这一日,林夕正在尝试制作一个更复杂的、可以模拟鸟鸣声的机关盒,却在音簧的调试上遇到了瓶颈,反复试验都不理想,不免有些气馁。
单君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苑中,看着他对着那堆零件愁眉苦脸的样子,走了过来。
“音簧的材质不对。”他拿起一枚林夕自制的铜制音簧,指尖微微用力,“韧性不足,音色自然干涩。库房里有一批前年番邦进贡的‘响铜’,你去取些来用。”
林夕愕然抬头,看向单君临。响铜?那可是极为珍贵的制乐材料,王爷竟然允许他取用?
“王爷……这,太贵重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单君临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放在库房也是蒙尘。若能物尽其用,便不算浪费。”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林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不仅仅是默许,这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支持了。
他握紧了手中那枚不合格的音簧,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一定要把这个机关盒做好!
而这种“不经意”的邂逅与点滴的靠近,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地消融着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墙。一种微妙而自然的亲近感,正在这苑中小景间,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