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脚跟踩在崖边碎石上，身子晃了晃才站稳。脖子上的血顺着锁骨往下淌，布料黏在伤口边缘，一动就扯得生疼。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混着汗和血，在脸颊上托出一道暗红。
眼前雾气未散，对面高岩上的慕容秋荻仍站着，像一尊不动的石像。她没再出手，也没退，只是静静看着这边，眼神沉得发冷。
谢晓峰站在三步外，眉头拧成一个结。刚才那一扑太险，林风几乎撞上毒针，若不是强行扭身借力，现在人已经倒了。老剑客没说话，但目光扫过林风脖侧时，明显顿了一下。
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雾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得碎石乱响。那不是杀手的节奏，脚步虚浮，带着喘息，像是拼尽全力在跑。
林风下意识握紧剑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灰影冲破浓雾。
是个姑娘。
身形瘦小，衣角撕了一块，脸上沾着泥，头发散了一半。她跌跌撞撞奔到林风面前，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硬是用手撑住了地面。
“燕……燕大哥！”她喘得说不全话，一只手却猛地举起来，掌心里托着一块玉佩，“我……我在隐龙镇……废井边上找到的！”
林风低头看去。
玉佩通体青白，边缘磨得圆润，正面刻着一个“谢”字，笔画刚劲，像是用刀尖一笔一笔剜进去的。背面有些磨损，隐约能看见一道裂痕，横贯中央。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脑中系统突然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谢晓峰贴身信物，蕴含强烈精神烙印，可消耗30融合点进行溯源解析】
林风心头一跳。
融合点？
他刚才打完一场，又强催梯云纵，最后连闪三枚毒针，体内真气早就空了，融合点更是归零。这会儿别说三十点，就连一点都掏不出来。
可系统界面依旧亮着，选项清晰可见，仿佛在等他确认。
他迟疑了一瞬。
“预支？”他低声问。
【允许信用预支，条件：三日内补足消耗，逾期未还则冻结所有技能使用权】
林风咬牙。
“确认。”
眼前光影一闪，记忆画面直接涌入脑海——
夜雨滂沱，山道泥泞。一名男子披着蓑衣站在破庙门口，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流。他蹲下身，将这块玉佩放进一个绿衣少女手中，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若我出事，去找燕十三。他是我能托付的人。”
少女抬头，眼里有泪光，却没哭出声。
男子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又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走入雨幕，背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画面戛然而止。
林风猛地回神，呼吸一滞。
他转头看向谢晓峰。
老剑客不知何时已走近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脸色变了。他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裂痕，像是冰面被重物砸中，蛛网般的震动从瞳孔深处扩散开来。
“你……在哪找到的？”他的声音有点抖。
铁真真抬起头，喘着气：“隐龙镇西头，一口塌了半边的枯井。井底有具白骨，这玉佩挂在她腰带上，旁边还有半截断剑。”
谢晓峰的手忽然伸出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一把抓过玉佩，指尖抚过那个“谢”字，指节绷得发白。他没说话，但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极苦的东西。
林风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
这块玉佩，不只是信物。
它背后连着一个人——一个他曾经拼命想保护，却又不得不送走的人。
“这是你女儿？”林风问。
谢晓峰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林风没躲。
“不是替身，也不是影子。”他说，“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不是比现在更糟的事。”
谢晓峰沉默了很久。
久到风都停了片刻。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三十年前我把她送走，只给了这块玉佩和一句话。后来江湖乱，消息断，我再没听过她的名字。”
他低头看着玉佩，手指轻轻摩挲那道裂痕：“这裂口……是我亲手划的。当年怕被人仿造，特意留的记号。”
林风听得心里一沉。
这块玉佩是真的。
而那个在枯井里化作白骨的人，很可能就是谢晓峰的女儿。
铁真真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浊气。
“我……我没想打扰你们打架。”她声音弱下去，“但我拿到这东西时，就觉得……不能藏着。它不该埋在井底。”
林风看了她一眼。
这个姑娘，从前在他眼里只是个需要护着的累赘。可现在，她冒着命危险穿过杀手密布的山路，就为了送一块玉。
她不是来求认可的。
她是来还债的——对那段她没能参与的过去。
“你做得够多了。”林风低声说，“退后歇着吧。”
铁真真点点头，撑着地往后挪了几尺，靠在一块岩石上，闭上了眼。
林风转向谢晓峰：“现在怎么办？”
老剑客没看他，目光仍落在玉佩上。
“燕十三……”他喃喃道，“她说去找燕十三？可燕十三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但他留下过东西。”林风说，“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式，就是他在绝境中创出来的。也许……他也留下了别的。”
谢晓峰终于抬眼。
“你想查？”
“我已经卷进来了。”林风笑了笑，笑得有点疲惫，“再说，你现在也不只是那个扫地的老头了。你是谢晓峰。天下第一剑的儿子死了，你打算就这么站着？”
谢晓峰盯着他，眼神复杂。
有痛，有怒，也有一丝被戳穿的难堪。
但他没反驳。
远处高岩上，慕容秋荻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却穿透雾气，清晰得像就在耳边。
“好啊。”她说，“你们现在有故事了。父女情深，遗物重现，真是感人。”
她站在那里，袖手而立，像在看一出戏。
“可你们别忘了。”她声音冷了下来，“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井底？是谁把她推进去的？你们查得越深，只会越清楚——有些人，根本不想让她活。”
林风眯起眼。
“你知道什么？”
“我？”慕容秋荻嘴角一扬，“我只知道，三十年前，有人不想让谢家有后。而今天，有人还想让它彻底断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谢晓峰手中的玉佩：“你要找真相？可以。但别怪没人提醒你——有些真相，比死更难受。”
林风没接话。
他知道她在挑拨。
但他也知道，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谢晓峰握紧玉佩，指节泛白，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山。他不再是那个劝人慢行的老者，而是从神剑山庄走出来的三少爷，背负着血与名的剑客。
“若她真是我的女儿……”他声音低沉，“那不管是谁动的手，我都不会放过。”
林风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肩上的伤没那么疼了。
或许这才是他一直缺的东西——一个非战不可的理由。
不是为了系统，不是为了融合点，也不是为了变强。
是为了有人值得他挡下一剑。
雾气再次涌动。
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林风缓缓抽出长剑，剑锋映不出光，却压得住心跳。
“看来他们不想让我们好好聊天。”他低声说。
谢晓峰终于将玉佩收入怀中，动作郑重得像在封存遗书。他抬头，目光越过林风，直视高岩上的慕容秋荻。
“这一局。”他说，“我不再旁观。”
林风咧嘴一笑：“那咱们就一起，把这破崖掀了。”
他正要迈步，忽然察觉不对。
脚下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不是脚步声。
是某种整齐的踏地声，像是百人同列，同时落脚。
一次。
两次。
三次。
雾中轮廓开始浮现，黑衣，蒙面，手持短刃，一字排开，层层叠叠，从断魂崖两侧缓缓逼近。
人数不下百人。
林风瞳孔一缩。
“还真是不给喘气的机会。”
谢晓峰站到他身侧，双手空着，却已摆出起手之势。
“你还能打？”他问。
“不能也得打。”林风活动了下手腕，脖子上的血还在流，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毕竟……我刚欠了个大情。”
他抬眼看向雾中。
第一排杀手已踏入战场范围，刀锋出鞘，寒光连成一片。
林风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
剑尖斜指地面，等着第一个冲上来的人。